不等何慎回應,書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鵝黃色綾羅裙衫、珠翠環(huán)繞的明媚少女闖了進來,正是何慎最寵愛的三女兒——何婉清。
她年方十六,容貌嬌美,皮膚白皙,被嬌慣得性子活潑甚至有些跋扈,眼中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與任性。
“爹爹!”何婉清一眼看到跪在地上、肩膀上染了大片墨汁的陸儼,只是微微蹙了蹙秀眉,并未多問,仿佛沒看見一般,徑直跑到何慎身邊,拉著他的胳膊撒嬌道:
“爹爹,過幾日沈府老太君辦的百花宴,女兒也要去嘛!聽說京里有頭有臉的閨秀都會去,女兒新裁的衣裳正好穿去給她們瞧瞧!”
她說著,臉上飛起兩抹紅霞,眼神閃爍,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期待和愛慕:
“而且……而且聽說……沈探花……也可能在府里呢……”
沈硯的才華、地位和容貌,無疑是京城眾多高門貴女的春閨夢里人,何婉清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不只是她,她上頭的二姐,下面的四妹妹似乎也很是傾心沈硯的容貌。
跪在地上的陸儼聽到“沈探花”三個字,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自卑,有嫉妒,更有一種求而不得的陰郁。
他暗中戀慕何婉清已久,深知自己身份地位遠遠配不上首輔千金,只能將這份心思深深埋藏。
此刻聽到她如此直白地表達對沈硯的傾慕,心中如同被針扎般刺痛。
何慎何等老辣,自然將女兒的小女兒情態(tài)和陸儼的細微反應盡收眼底。
他心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算計。
沈硯此子,才華橫溢,圣眷正濃,確是良配。
只可惜,他是玄策衛(wèi)的人,是自己政治上的對手和阻礙。
若是……若是婉清能嫁入沈家,無論是拉攏沈硯,還是在沈家埋下一顆棋子,對自己都是大有裨益。
即便不能拉攏,聯(lián)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和雙方矛盾,爭取時間和空間。
想到這里,何慎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拍了拍女兒的手:
“好好好,想去便去。我何慎的女兒,自然該是百花宴上最耀眼的那一朵。好好打扮,莫失了咱們相府的門面。”
“謝謝爹爹!爹爹最好了!”何婉清目的達到,開心得像只小鳥,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陸儼,似乎才想起他的存在,撇撇嘴,施施然行了個禮,便歡快地跑出去了。
書房門重新關(guān)上,氣氛再次變得凝滯。
何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重新變得冰冷,他看著依舊跪著的陸儼,淡淡道:“剛才的話,都聽清楚了?管好你自己,也管好你手下的人。下去吧。”
“是……學生告退。”陸儼艱難地站起身,忍著肩膀的疼痛和心中的酸澀嫉妒,躬身退出了書房。何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幽深,手指緩緩敲打著桌面,不知在謀劃著什么。
鎮(zhèn)北侯府邸,亭臺樓閣,假山流水,氣派非凡。
近日府中上下為籌備老夫人親自主持的百花宴而忙碌不休。
后院的百花園更是重中之重,下人們小心翼翼地搬來一盆盆珍稀花卉:
魏紫姚黃的牡丹、嬌艷欲滴的山茶、清雅高潔的蘭草……
沿著抄手游廊、假山亭榭錯落擺放,務(wù)求一步一景,絢麗又不失雅致。
在連接正院與花園的風雨廊下,兩位衣著華美的女子正憑欄而立,看著下人們穿梭忙碌。
一位是沈硯的長嫂,方如,乃鎮(zhèn)北侯世子沈屹之妻。
沈屹身為鎮(zhèn)北侯嫡長子,性格沉穩(wěn)端方,如今在兵部任職,是沈府的另一根頂梁柱。
方如出身書香門第,性情溫婉賢淑,作為宗婦,將府中事務(wù)打理得井井有條。
另一位是沈家唯一的嫡出小姐,沈萱,年方十五,正值豆蔻,眉眼間既有沈家人的清冷,又不失少女的靈動活潑,因是昭華長公主最小的女兒,備受寵愛,性子也養(yǎng)得率真嬌憨些。
“唉,”方如輕嘆一聲,用團扇微微遮面,對身旁的小姑子低語:
“瞧瞧這陣仗,祖母她老人家還是不死心吶。這百花宴,名頭是好聽,可誰不知道,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為了給二弟相看?”她語氣中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擔憂。
沈萱聞言,俏皮地撇撇嘴,湊近嫂子小聲道:
“大嫂,你說這能行嗎?二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不耐煩這種場合了,別到時候祖母這邊萬事俱備,他那邊直接來個玩消失,那才叫好看呢!”她想起舊事,忍不住偷笑:
“上回祖母弄的那個什么春日宴,二哥不是也沒來?推說玄策衛(wèi)有緊急公務(wù),結(jié)果后來聽說那天他就在城外校場練兵!”
方如無奈地搖搖頭:“誰說不是呢。可祖母下了決心,誰勸得住?母親也跟著操心,父親在這事上又做不了祖母的主。”
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我方才看了送來的賓客單子,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京里有頭有臉、家有待嫁姑娘的人家,幾乎請了個遍。”
沈萱一聽,立刻來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充滿了八卦的光芒:
“都有誰呀?快跟我說說!有沒有特別好看的?或者特別有意思的?”
方如被她逗笑,屈指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你呀!就惦記著看熱鬧!”
她略一思索,掰著手指細數(shù),“吏部尚書家的孫小姐,據(jù)說詩才了得,靖安侯府的嫡次女,騎射功夫在京中貴女里是頭一份,還有翰林院掌院學士家的千金,性子最是溫柔嫻靜……”
她說到這兒,語氣微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意味:
“最要緊的是……何首輔家的三位千金,這次也都在帖子上,尤其是那位三姑娘何婉清,我聽說……她對咱們二弟,可是傾慕已久了,這次百花宴,她怕是鉚足了勁要拔頭籌呢。”
“何首輔家的?”沈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們家不是跟二哥……在朝堂上不太對付嗎?這……這要是碰上了,豈不是……”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又刺激又有點擔心,“這下真有熱鬧看了!你說二哥要是知道何家姑娘也來了,會不會更不想來了?”
方如幽幽嘆了口氣:“誰知道呢。但愿二弟能體諒祖母和母親的一片苦心,好歹露個面,走個過場也好。不然,這次百花宴不好收場。”
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無奈和對即將到來的百花宴那復雜難言的期待。
松鶴堂,沈老太君端坐榻上,昭華長公主坐在下首繡墩上,面帶憂色。
屋內(nèi)熏著淡淡的檀香,氣氛卻有些凝滯。
老太君手里捻著一串佛珠,眉頭微鎖。昭華長公主則不時絞著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