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君嘆了口氣,先開口:“昭華啊,這百花宴的帖子都發出去了,各家的夫人小姐也都應了??沙巸耗沁叀?,我這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上回春日宴,他就敢稱公務繁忙,連面都不露!這回若是再……我們沈家的臉面可就真沒處擱了。咱們府上多久沒辦過這樣的大宴了?多少雙眼睛看著呢。”
昭華長公主連忙附和,語氣焦急:“母親說的是!硯兒那性子,您是知道的,犟得很!跟他父親年輕時一個樣兒,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直接跟他說是相看宴,他必定是萬萬不肯來的,怕是立馬就能找出十件八件緊急公務來推脫。得想個……想個他無法拒絕、不得不來的由頭,至少得來露個臉,應個卯才行啊。”
沈老太君停下捻佛珠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硬逼是不行的,那孩子吃軟不吃硬,逆著他的性子來,只會把他推得更遠。得找個他推脫不了,甚至……能勾起他些許興趣的理由。你說……若是打著我的旗號呢?就說我這幾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心口發悶,精神頭短,御醫說了需得靜養,但又想趁著花開得好,沾點鮮活氣兒,熱鬧熱鬧,讓他這個做孫兒的務必來陪我半日?全當盡孝了?!?/p>
昭華長公主遲疑地:“這……裝病?怕是瞞不過硯兒吧?他心思縝密,觀察入微,回頭一到府,一看您老人家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地坐在那兒賞花聽曲兒,豈不立刻穿幫?到時候更惹得他不快,覺得咱們聯起來騙他,下回怕是連府門都不愿進了。”
沈老太君沉吟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榻幾:
“倒也是……那換個說法?不如……把水攪渾些?就說此番百花宴,不止請了女眷,也下帖請了與他相熟的年輕才俊,如靖安侯世子、王太傅家的公子、還有林尚書家那位同樣在軍中任職的小兒子?名義上是借我們沈家的園子,讓他們年輕人聚聚,賞花品茗,投壺弈棋,實則是年輕人的風雅集會?總歸是讓他覺得并非全是鶯鶯燕燕,有些正事可做,也有些他能說得上話的同輩在場?!?/p>
昭華長公主眼睛微亮,但隨即又暗淡下去:
“這法子或許能讓他松動幾分,至少不會一聽是后宅宴飲就直接拒絕,可是母親,硯兒如今在玄策衛,公務繁重至極,若只說友人小聚,他一句‘公務在身,恕難從命’就能輕輕巧巧地推掉,必須得有個他非來不可、甚至關乎職責的由頭……”
沈老太君忽然坐直了身子,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
“你說……若是與他玄策衛的公務稍稍沾點邊呢?我聽聞,此次何首輔家的三位姑娘也應了帖子肯定會來。那何慎老兒與硯兒在朝堂上不對付,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何家近來似乎也不太平靜。咱們便說……便說讓他來幫著暗中觀察一下,何家此番如此積極,讓女兒們盛裝出席,是否另有深意?或是讓他來留意一下,席間可有哪些官員家眷與何家女眷過往甚密,交談內容有何異常?這總算是關乎朝局動向、監察百官的份內之事了吧?就算最后沒什么發現,也算盡職排查了?!?/p>
昭華長公主吃了一驚,帕子都忘了絞:
“母親!這……這豈不是將后宅宴會當成了諜報場所?若是被硯兒察覺我們以此為由頭騙他前來相看,只怕……只怕會雷霆震怒,覺得我們褻瀆他的職守!這太冒險了!”
沈老太君擺擺手,語氣雖緩卻異常篤定:“哎,話不能這么說。這何嘗不是一種觀察?京中高門后宅,本就是風云涌動之處,多少消息在杯盞交錯間流傳。讓他帶著公務的眼光來看看,或許反而能讓他放松戒備,覺得此行并非毫無意義,甚至可能真有收獲。再說了,我們只是提供一個‘可能’,一種‘猜測’,具體如何判斷,自然由他自己。只要他能來,踏入這園子,見了人,后面的事……說不定就有轉機呢?說不定真能看到合眼緣的姑娘呢?”
昭華長公主沉默了,仔細琢磨著婆婆的話,雖然覺得此舉兵行險著,甚至可能弄巧成拙,但眼下似乎也找不到更能打動沈硯的理由了。那孩子心里裝著天下,裝著公務,或許唯有以此為由,才有一線希望讓他踏足這百花宴。
昭華長公主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
“也罷……就依母親的意思,我這就去尋個時機,如此這般與他分說,只盼著他能信了幾分,肯挪動尊步……不然,咱們這百花宴,可真要成了滿京城的笑談了?!?/p>
沈老太君重新捻起佛珠,眼中露出期盼又忐忑的神色:“但愿佛祖保佑吧。我這把老骨頭,也是為了他,為了沈家,操碎了心吶……對了,宴席的布置也得費些心思。”
昭華長公主聞言精神稍振:
“母親放心,此次百花宴,媳婦必盡心盡力。園子里不僅遍植奇花,我還打算設幾個才藝展示角。琴閣備那邊了數張好琴,姑娘們若有雅興,可撫琴一曲。湖心的棋亭也擺了棋枰,可供對弈手談,湖上的畫舫也做了變動,臨水處設了畫案,備了筆墨顏料,可即景作畫。我還命人在廊下設長案,鋪宣紙,可題字吟詩。”
沈老太君點頭:“如此甚好,既風雅,也能讓姑娘們自然展示才情,不至于枯坐無趣,只是……你請的那幾家公子人數不多,女眷太多未免惹他不耐。”
昭華長公主心領神會:“媳婦明白,等會就再下帖子,請些適齡的世家公子前來,都說是賞花飲宴,以文會友。到時候暗中與幾家相熟的夫人通過氣,讓各家公子們只需如常交際,但務必創造機會,多與姑娘們互動,尤其……若是能不經意間將話題引向硯兒,或者營造些機會讓硯兒能自然而然地與某位姑娘說上話,便是大功一件。我也放些話出去,若是這回百花宴上,真能有哪位姑娘能入了硯兒的眼,這牽線搭橋之人,我沈家必有重謝!”
沈老太君總算露出一絲笑意:“好,好!如此安排,總算周全些。剩下的,就看天意和硯兒自己的造化了?!?/p>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無奈、期盼與期望。
為了能讓沈硯踏入百花宴,甚至能遇上看對眼的人,她們這兩位沈家最尊貴的女人,可謂是煞費苦心,連“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策略都用上了。只盼著那日的百花宴,真能如她們所愿,花開并蒂,好事成雙。
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沈硯清冷的面容。展風垂手立于下方,將昭華長公主交代的關于百花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報。
“……爺,老太君這次是下了血本了。京中數得上的名門閨秀,幾乎都收到了帖子。連……連何首輔府上的三位千金,也都在邀請之列。”
展風說到最后,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小心地觀察著主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