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府的夜色濃稠如墨,打更人的梆子聲遙遠而模糊。
謝鋒如一道融入夜色的鬼魅,憑借現代特種兵的身手與這具身體的本能,快速潛行至城西糧倉區。
西倉的高墻有一些破碎的瓷片嵌在兩米高的墻沿上,閃爍著冰冷駭人的光,像是巨獸齜出的獠牙,防備著每一個不速之客。
門洞下,兩名守夜軍抱著長矛,腦袋抵著腦袋在打瞌睡,對即將到來的夜行者毫無察覺。
謝鋒蹲在墻根最深的暗影里,呼吸壓得極低,目光銳利如鷹隼,迅速掃視周邊的環境,尋找著墻體上最細微的凹凸與裂縫。
找到了!他眼神一凝,整個人像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彈起!
左腳精準地蹬進一道磚縫,右膝順勢上提,核心力量爆發,身體幾乎與垂直的墻面平行地向上竄去。
接近兩米高的墻頭,他指尖扣在墻沿裂縫處,指腹巧妙地避開鋒利的碎瓷,腰腹發力,整個人便利落地翻上墻頭躍入西倉后院。
后院的庫房門緊鎖,他抬頭看了看屋頂結構,幾個輕靈得不像人類的跳躍攀爬,借助陰影和廊柱的掩護,便從一處通風的氣窗鉆入了西倉內部。
倉內彌漫著谷物特有的塵土味和陳舊木材的腐朽氣息。
他屏息凝神,感官放大到極致,確認四下無人后,才掏出強光手電,調節到最微弱的散光模式。
光線所及,六輛雙轅騾車一字排開,上面蓋著的嶄新油布,在弱光下依然能看清那個刺眼的“賑”字。
正是白天的糧車!
地上,新鮮雜亂的車轍印清晰可見,那些車印……詭異地指向倉庫另一側的一扇小門。
謝鋒眼神一冷,唇角緊抿,
“王八蛋,賑災的糧食真的被秘密運走了七成……”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火和疑慮,手電光熄滅,整個人再次融入黑暗。
循著空氣中尚未完全散盡的牲口的微弱氣味,以及地面上那真實存在的車輪碾壓痕跡,悄無聲息地摸向那扇小門。
循著車轍印一路追蹤至知州后衙,謝鋒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
這貪墨的背后竟是一州主官!這大寧朝的水,果然深得可怕!
車轍印并未在知州后衙終結,這里只是中轉的一環。
謝鋒憑著在現代戰場上錘煉出的追蹤本能,避開巡邏的衙差,沿著更深、更隱蔽的車輪痕跡繼續追蹤。
痕跡穿過幾條無人小巷,最終指向了廣陵府城外東南方向,那里有一個廢棄已久的小碼頭,當地人稱之為“老鴉渡”,因位置偏僻、水道淤塞,早已不被官方使用,但私下里的勾當,卻最愛這種地方。
空氣中彌漫著河水的腥氣味道。
謝鋒躲在暗處,銳利的目光掃視著碼頭。
果然,兩條沒有懸掛任何旗號的平底漕船靜靜地靠在朽壞的木棧橋邊,十幾個精壯的漢子正無聲而迅速地將板車上的糧袋搬運上船。
動作熟練,配合默契,顯然不是第一次干這勾當。
“快點!卯時前必須離港!”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壓低聲音催促,不時緊張地望向運河下游方向。
“果然是要從水路運走!” 謝鋒心中冷笑。利用貫通南北的運河體系銷贓,神不知鬼不覺,真是好算計!
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獵豹耐心等待著,直到那一批糧袋幾乎全部裝船,板車被拉走,碼頭上只剩下兩個看守在船頭打盹。
就是現在!
謝鋒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薄煙,悄無聲息地滑下堤岸,快速攀上其中一條吃水最深的漕船。
船艙蓋著厚厚的油布,但并未鎖死,他輕輕掀開一角,里面堆滿了麻袋,麻袋上面赫然貼著兩層封條!
內層一張,是醒目的官府朱印,清晰地蓋著“廣陵府賑糧專用”的字樣和一個復雜的官方印鑒。
而外層,竟然又歪歪扭扭地貼著一張私印封條,上面是紅墨蓋的“和豐糧記”的商號印章!
兩張封條,一公一私,一官一商,就這么荒謬又**地交疊糊在一起!
謝鋒的呼吸微微一滯。
這是鐵證!
證明這批打著朝廷旗號的賑災糧,在入庫甚至未曾真正入庫的瞬間,就已經被明目張膽地標記為了私商貨物!
貪墨之猖狂,已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
按理說,做這種掉腦袋的勾當,辦事的人應該小心翼翼撕掉所有官方痕跡才對。
這一次,不知是搬運的力工粗心偷懶,還是這伙人膽大妄為、上下打點通暢到了無所畏懼的程度,竟然留下了這最要命的證據!
天賜良機!
他從隨身的腰包掏出瑞士軍刀,用鋒利的刀尖,極其小心地、沿著邊緣將這兩張緊緊黏連在一起的封條完整地剝離下來,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拆除炸彈。
確保兩張封條上的印鑒文字都完好無損,甚至連粘連處的漿糊痕跡都最大程度地保留著。
這薄薄的兩張紙,此刻重逾千斤。
仔細地、平整地卷好兩張封條,塞腰包里,輕輕拉上拉鏈。
心臟因為興奮和緊張而劇烈跳動,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憤怒。
做完這一切,他再次無聲無息地合上油布,抹去自己來過的痕跡,如同來時一般,消失在老鴉渡濃重的夜色和水汽之中。
謝鋒并沒有直接回謝家村的營地,而是繞去了府衙后院,那里是廣陵府知州顧嶠的住所。
今夜賑災糧要隨船離開,這么大的事情他不相信知州大人能心安理得的睡覺。
而且今夜,那個押糧校尉也不見了蹤影,他估計他們應該是還有未辦完的事要交代。
謝鋒摸到府衙后院的時候,看到一處偏僻的書房此刻竟亮著燈,窗紙上映出兩個晃動的人影,壓低的交談聲隱約可聞,與這寂靜的夜格格不入。
謝鋒深吸一口氣,如貍貓般躥上房頂,找到最佳位置,用匕首尖端極其小心地撬開一小片松動的瓦隙。
正當他伏于書房屋頂之時,另一道身影,也如同輕煙般從另一個方向飄然而至,落在了另一側的屋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