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門前,兩方對峙。
庾亮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誰也得罪不起。
他身后的官員默默扯了扯他的袖子。
給了一個眼神。
別管了,讓他們爭論去吧。
庾亮望天,無可奈何的退到一邊去。
曲凌微微抬起下巴,“本宮既是欽差也是御史,本宮的決定,用得著你來置喙?”
趙崇禮冷笑,“秋闈是天下大事,你擅自作主,就是不行。”
他一揮手,有一隊侍衛(wèi)持刀擋在貢院門口。
“梁王殿下乃江南都督,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公主在這里胡作非為。”
趙崇禮前所未有的痛快。
曲凌在京城囂張慣了,可這里是江南。
強龍不壓地頭蛇。
濯溪院的那幾個侍衛(wèi),根本翻不出天去。
他挑釁地看向曲凌。
看你怎么辦。
刀劍出鞘的聲音劃破靜謐。
趙崇禮只覺得膝蓋一痛,整個人都跪在了地上。
素商手里的劍染了血。
與此同時,堵在貢院門口的侍衛(wèi)們紛紛拔刀。
“住手,都住手!”
庾亮再也不能視而不見了。
“對公主拔刀是大不敬,你們想干什么!”
他也不想管。
可公主和梁王要打,能不能去別的地方,別在揚州城啊。
出了事,他得掉腦袋。
“趙典軍,梁王是想造反么?”
曲凌往前一步,把腳踩在趙崇禮的肩膀上。
極致的屈辱,讓趙崇禮趴在地上的手青筋暴露。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雙腿好像沒了知覺,站不起來了。
“還不讓開!”
庾亮對著侍衛(wèi)們呵斥。
老天爺啊。
不就是放三個女人去貢院么?
和現(xiàn)在的刀鋒相對比起來,真是一件小事。
“誰也不許讓!”趙崇禮咬著牙關(guān)。
曲凌接過素商的刀,一刀捅進他的肩膀,痛得趙崇禮哀嚎。
“庾大人,把這些試圖造反的逆賊,就地正法!”
揚州城有府兵近五千人。
趙崇禮雙目赤紅,“庾亮,你若敢聽她的,梁王殿下不會放過你的!”
庾亮恨不得一頭撞死干凈。
他到底該聽誰的。
“公主,您聽下官一句勸,趙典軍雖有心阻攔,也不算謀逆。”
“趙典軍,放三位女子進貢院,并不是什么天塌了的事。”
他兩邊勸,“您二位聽我一句,都把刀收起來。”
曲凌的腳還踩在趙崇禮的肩膀上,用只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和我對著干,我砍死你。”
趙崇禮有點怕了。
他知道曲凌干得出來。
曲凌把腳放下,丟了刀,雙手?jǐn)傞_,往后退了,示意自己讓步。
她絕代風(fēng)華的臉上,盡是桀驁,刺痛了趙崇禮的眼。
“都退下!”
趙崇禮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他還有后手,不能沖動毀了整盤棋。
庾亮猶如死里逃生。
“哎,這就對了,兩位何必大動干戈呢……”
“娘!”
年思華剛要踏入貢院,身后傳來趙崇禮的聲音。
他聲音沙啞,“別進去。”
這一刻,他有點不忍心親眼看著她去死。
“女子入貢院有違祖制,你何必……”
“趙典軍慎言,”年思華轉(zhuǎn)身,“你我早就不是母子,你這一聲娘,我擔(dān)待不起。”
趙崇禮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隨即被狠厲取代,“血脈至親,不是你說割斷就能割斷了的,你如何嫌棄我,我也是你生的。”
他不懂。
為什么犯過一次錯,就永遠得不到原諒了。
那會兒他還小。
何況,馮側(cè)妃的確比他娘更關(guān)心他。
宋家勢力大,宗親們都低調(diào)做人,王府入不敷出,拿出嫁妝共渡難關(guān),本來就是應(yīng)該的。
為什么他娘就這樣耿耿于懷呢。
年思華走到他面前。
從袖口中取出一封文書,“各位大人,這是我與趙崇禮的斷親書,已在府衙備案,從今日起,我年思華與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在京城,她就把這件事辦了,以備不時之需。
趙崇禮不可置信。
“我生了你,是不爭的事實,你我母子緣分淺,也是事實。”
“你怎么想,不重要,在外頭如何說我,也不重要。”
“你只需記住,你我之間,緣斷,再無瓜葛。”
她轉(zhuǎn)身對曲凌深深一揖,“請公主準(zhǔn)我等入場。”
曲凌唇角微揚,“去吧。”
趙崇禮突然狂笑起來,笑聲中透著癲狂,“好,既然你自尋死路,黃泉路上,可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年思華目不斜視,領(lǐng)著兩個姑娘邁過貢院門檻。
貢院里坐定的學(xué)子宛如見到了洪水猛獸。
只是不敢再和之前一樣,大聲喧嘩,只敢悄聲議論。
年笙耳尖,腳步微頓。
卻被年思華輕輕按住手腕,“無需理會。”
莫魚則冷笑一聲,揚聲道,“諸位若有本事,應(yīng)當(dāng)不怕我等踏入貢院吧?”
眾學(xué)子臉色鐵青,卻無人敢反駁。
畢竟,嘉安公主還在外頭。
所有人都進了貢院,鐘聲響起,考試開始。
庾亮終于松了口氣。
提著的心還沒放下,一個滿身是血的差役急匆匆而來。
“報——”
“有山匪扮作商人,隱匿城中,待貢院開考,突然發(fā)難,正往府衙和各大人府邸殺去。”
監(jiān)考官員們頓時亂作一團。
庾亮兩眼發(fā)黑,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站住,“快,快調(diào)兵!”
其余官員立刻安撫考生,“諸位無需慌亂,有梁王派遣的侍衛(wèi),山匪殺不到此處,安心答題即可。”
趙崇禮終于笑了。
勉強站起來,疼得滿頭大汗,“各位大人莫慌,本將率兵駐守貢院,揚州府兵可速去迎敵。”
他轉(zhuǎn)向曲凌,“公主金枝玉葉,也可先行離去。”
話里多少夾雜著陰陽怪氣。
“本宮是監(jiān)考御史,擅離職守與逃兵何異?”
曲凌不走,也在趙崇禮的預(yù)料之中。
他知道曲凌是個極度自大且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人。
可這是在江南。
沒有給她撐腰的陛下和太子。
庾亮帶著衙役去調(diào)兵。
貢院只剩下趙崇禮帶來的梁王兵馬。
他立刻原形畢露。
“曲凌,方才你不走,現(xiàn)在可走不掉了。”
“本宮從未想過要走,趙崇禮,你想如何啊?”
趙崇禮厭惡她那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眼中兇光畢露。
他突然吹響一聲尖利的哨音。
寂靜。
無事發(fā)生。
趙崇禮微微皺眉。
他又吹了一次,貢院上空只有鳥雀飛過。
怎么會這樣?
他安排的人呢!
曲凌忽然笑得前俯后仰,“你在等什么?等天降火球么?”
趙崇禮臉色驟變,“你......”
“本宮若連你這點伎倆都看不透,怎么可能一步步走到今日。”
曲凌似笑非笑看著他,“趙崇禮,你又要做選擇了。”
“是無功而返回建州被梁王怪罪,還是放手一搏,死在本宮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