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猶如砸進平靜湖面的巨石，裴京硯渾身變得僵硬。

他開口的聲音就像被撕裂了般，沙啞得不像話，“醫生，你說什么？”

醫生投去憐憫的眼神，把文件遞到了裴京硯面前，“麻煩你簽署下這幾份文件。”

裴京硯低下頭，緩緩從醫生手里接過文件。

分別是輸血知情同意書、手術同意書，還有一份.......病危通知書。

裴京硯捏著文件的指尖控制不住顫抖起來，他握著筆，半天都沒落下。

最后還是常素寧接過去簽了名字。

裴京硯站在那里，仿佛雕塑般被定在原地，一動不動，腦海中不斷回響著醫生說的話。

他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當初不是他想用這個孩子綁住沈萊，沈萊就不會出這種事。

如果現在能重來一遍，裴京硯寧愿不要孩子，也要讓沈萊好好活著。

接下來的時間無比難捱，漫長得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沒人再開口，整個走廊籠罩在凝重的氛圍中。

手術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

伴隨著第一縷陽光投入走廊，手術室的紅燈“砰”的一聲熄滅。

裴京硯僵硬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著從手術室里走出來的醫生。

他腳下仿佛綁了千斤石，連挪動都很艱難，因為一晚上沒說話的原因，他的聲音啞得像吞了把沙子，“醫生，我愛人怎么樣？”

醫生摘下口罩，在眾人的注視下，她松了口氣，“產婦的情況暫時穩住了，只不過她一直處在昏迷中，需要先送入重癥監護室觀察。”

“至于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看產婦的意志力了。”

常素寧連忙問：“醫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女兒不會醒過來了嗎？”

醫生委婉地說：“如果產婦在七十二小時內能醒來的話就沒什么問題，要是一直醒不來，你們家屬就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常素寧聞言雙腿一軟，要不是沈凌振扶著她，她已經跌坐在地。

裴愷峰和殷寧婧對視一眼，兩人看向身旁的裴京硯，他仿佛被無形的釘子釘在原地，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里。

很快沈萊被送入了重癥監護室觀察，裴京硯站在外面，透過面前的玻璃看著病床上的沈萊。

沈萊安靜地閉著眼睛，她臉色蒼白，身體薄薄的一片幾乎融入床單里，脆弱得好像一用力就會捏碎。

身旁的機器在安靜的環境里發出清晰的滴滴聲，猶如無形的時針在倒數。

這時裴愷峰走了過來，“你一晚上沒睡覺了，我跟你媽在這里看著，你去休息一下吧。”

裴京硯一動不動，“不用，我在這里守著她。”

身旁的殷寧婧想說什么，被裴愷峰拉住，沖她搖了搖頭。

來到電梯前，殷寧婧甩開裴愷峰的手，沒好氣地說：“當時我就不應該答應讓他娶沈萊，現在倒好，弄成這個樣子。”

裴愷峰沉聲道：“兒子都多大了，還能讓你插手他結婚的事？”

殷寧婧憋著口氣，“我是怕他把身體熬壞了，你沒聽醫生說，沈萊能不能醒過來都不一定，難道就讓兒子照顧她一輩子？”

“這不是還不確定嗎？”裴愷峰說：“再說了，要是沈萊真的醒不來，京硯他心里也會有數的，你就別添亂了。”

殷寧婧看了眼裴京硯的背影，不情不愿被裴愷峰拉扯著走了。

夜幕降臨，裴京硯來到新生兒科，透過保溫箱看著他和沈萊剛出生的女兒。

因為早產的原因，她比其他孩子小了一圈，小小的躺在那里，安靜地閉著眼睛睡覺。

看起來跟小時候鬧騰的沈萊一點也不像。

裴京硯伸出手撫上玻璃，上面倒映著他復雜的眼眸。

像是似乎感應到什么，保溫箱里的孩子忽然翻了個身，發出微弱的哭聲，跟小貓叫似的。

一旁的護士聽見動靜，連忙過去檢查，似乎是察覺到什么，她抬起頭，只見走廊里空空如也，一個人影都沒有。

三天后，沈萊脫離了生命危險，被轉到普通病房。

然而人一直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

裴京硯索性讓助理把工作都送到醫院給他處理，他一邊要照顧沈萊，一邊要照顧孩子，整個人迅速消瘦下來，平添了股陰郁的氣息。

常素寧看了有些心疼，“京硯，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然萊萊要是知道了，也不會好受的。”

裴京硯看向病床上的沈萊，沒有說話。

沈萊都能這么狠心不醒過來看他跟女兒，哪里還會在意他的身體。

裴京硯平復了下心緒，平靜地說：“媽，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

常素寧本來想說什么，然而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她之前跟沈凌振還擔心裴京硯只是跟沈萊玩玩，現在看來，是他們想多了。

換成別人，看到沈萊昏迷這么久，早就拋棄這個燙手山芋了。

不僅是沈萊父母，就連殷寧婧也看不下去。

這都已經過去快半個月了，就連醫生都說沈萊醒來的幾率越來越小，然而裴京硯還是每天守在病房，哪里也不去。

再這樣下去，連裴京硯都要撐不住了。

殷寧婧都忍不住說：“兒子，不如放棄吧。”

裴京硯拿著毛巾給沈萊擦手的動作一頓，他抬起頭，陰沉的面容沒有半點表情，“媽，以后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話。”

“她是我女兒的親媽，我不可能扔下她。”

殷寧婧來氣：“那她要是一輩子醒不過來，你真要照顧她一輩子？”

裴京硯想也不想地說：“是。”

殷寧婧一口氣差點沒倒上來，她之前倒沒看出來裴京硯還是個情種。

她還想說什么，被裴京硯冷冷打斷：“你回去吧，我等下還要工作。”

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把殷寧婧氣得不行，拿上包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走了。

病房里重新恢復安靜，裴京硯停下手里的動靜，抬頭看向沈萊，“沈萊，你聽見沒有，你再不醒過來，我爸媽就要逼我改娶別人了。”

“到時候你就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沈萊安靜地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裴京硯自嘲一笑。

一向是他喜歡沈萊更多，就算他真的娶了別人，也許沈萊也不在意吧？

這時護士過來告訴裴京硯，說主治醫師想跟他聊聊孩子的情況。

裴京硯應了一聲。

他給沈萊掖好被角，起身的那瞬間，耳朵里響起劇烈的耳鳴聲，腦袋里一片眩暈。

裴京硯用力揉了揉太陽穴，把那股強烈的不適感壓了下去。

他緩了口氣，繼續往外走，就在踏出病房的那一刻，裴京硯眼前突然一黑，整個人往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