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傳成功”四個綠字跳出來，蔡茜盯著屏幕，眼睛又干又澀。她往后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一個多月，總算把這一季的秋款全部趕完了。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瞥了眼窗外，天色早已黑透。

疲憊感潮水般涌來，但一想到明天能去看甜甜，那點倦意又被壓了下去。她起身走到陽臺，收下早就晾干的兩套小衣服。一套是栗色的燈芯絨背帶裙，配一件米白色的泡泡袖襯衫，是她最拿手的復古風格。另一套是更休閑的運動套裝，淺灰色，褲腿邊繡了一只歪頭的小橘貓，是照著甜甜的畫稿改的。她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進一個牛皮紙袋里。小丫頭穿上會是什么樣？大概又會抱著她的脖子，軟軟地喊“茜茜阿姨”。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卓雅的電話。

“喂？”

“姐，是我，蔡茜。明天上午我過去看甜甜。”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卓雅夸張的笑聲：“喲，蔡大設計師總算出關了？再不來，我跟甜甜可要去你工作室門口貼尋人啟事了。”

蔡茜也笑了，聲音里帶著沙啞：“快別貧了，累得我快成仙了。給小丫頭帶了新衣服。”

“算你還有良心，”卓雅的語氣輕快起來，“正好，明天來得正好，我有件天大的喜事要當面告訴你。”

蔡茜的興趣被勾了起來：“什么喜事？你升職了？”

“比那好多了。”

“你家貓會后空翻了？”

“去你的，”卓雅在那頭笑得不行，“別瞎猜了，明天來了就知道。掛了啊，甜甜催我講故事呢。”

電話掛斷，蔡茜還舉著手機，有點回不過神。天大的喜事？卓雅那個人，向來穩重，很少用這么夸張的詞。她把裝著衣服的紙袋放在玄關柜上，腦子里開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升職不像，卓雅對現在的工作挺滿意。難道是……中了五百萬？也不對，那女人要是真有錢了，第一件事肯定是打電話過來嘲笑自己還在苦哈哈地畫圖，而不是賣關子。

那會是什么？蔡茜換了鞋，走進浴室，溫熱的水流沖刷著身體，也沖不走心里的那點癢。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是和甜甜有關的事？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她關掉水，靠在冰涼的瓷磚上，任由水珠順著頭發滑落。算了，不想了，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蔡茜就醒了。昨晚卓雅的話在她腦子里盤了一夜，翻來覆去，攪得她沒怎么睡踏實。她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索性起了床，把家里簡單收拾了一遍，又對著鏡子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黑眼圈。等到七點多，她才換好衣服，拎著那個牛皮紙袋出了門。太早過去，總歸是不好。

八點二十分，她站在卓雅家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門很快開了，卓雅穿著寬松的家居服，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笑意。“你可算來了，再不來，我們家甜甜就要相思成疾了。聽說你今天要來，一早上就醒了，興奮得到處跑。”

話音未落，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從卓雅身后沖了出來，邁著小短腿撲進蔡茜懷里。“茜茜阿姨！”

蔡茜的心一下就軟了，她蹲下身，緊緊抱住這個小人兒，把臉埋在她的頸窩里。一股淡淡的奶香混著陽光的味道，是她最眷戀的氣息。“是想茜茜阿姨，還是想漂亮新衣裳？”

小丫頭在她懷里蹭了蹭，奶聲奶氣地回答：“都想！”

蔡茜笑著把她抱起來，在她軟乎乎的臉蛋上左右各親了一口：“小騙子，嘴真甜。告訴阿姨，哪里想了？”

甜甜伸出小手，認真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心里想。”

“人家都是用小腦瓜想的。”

甜甜立刻摟住蔡茜的脖子，在她耳邊悄悄說：“小腦瓜也想，每天都想。”

客廳里響起一片笑聲。蔡茜抱著懷里溫熱的小身體，心里一陣翻涌。這種無需言語的親近，大概就是刻在骨血里的東西。

這時，趙長平也從書房出來了，他朝蔡茜微笑著點了點頭，目光溫和。

蔡茜抱著甜甜坐到沙發上，把紙袋遞給她，看她興高采烈地翻出兩套新衣服，嘴里不停地喊著“好漂亮”。她逗弄了孩子一會兒，終于還是沒忍住，看向卓雅：“行了啊，別吊我胃口了。你那天大的喜事到底是什么？我猜了一晚上，是不是你中五百萬了？”

卓雅笑得眉眼彎彎，伸手挽住趙長平的胳膊：“比中五百萬好多了。”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我懷孕了。”

蔡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懷孕了？這三個字像驚雷一樣在她腦子里炸開，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她看著卓雅幸福坦然的臉，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柔情的趙長平，喉嚨一陣發干。“懷……懷孕了？”

“是啊，”卓雅沒察覺到她的異樣，還沉浸在喜悅里，“五十多天了，上禮拜剛查出來的。”

蔡茜感覺自己的指尖在發涼，她強迫自己扯出一個笑容，聲音卻有些發飄：“那……那太好了，恭喜，恭喜你們。”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他們有自己的孩子了，是不是就要把甜甜還給我了？

卓雅拉過甜甜的小手，在她手背上親了親：“我們甜甜真是個小福星！我跟老趙折騰了那么久，中醫西醫看了一大圈，藥喝得比飯都多，一點用都沒有。結果甜甜一來，這喜事就來了，你說神不神奇！”

趙長平的目光落在蔡茜身上，看她笑得勉強，眼神飄忽不定。他忽然開口，聲音沉穩：“李姐，帶甜甜下樓去玩會兒滑梯。”

等保姆帶著孩子出了門，客廳里安靜下來。趙長平才看著蔡茜，平靜地說：“我和卓雅告訴你這件事，是想讓你放心。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對甜甜，還跟以前一樣，會一如既往地對她好。我們不會把甜甜還給你，你也別失望。”

最后那句“你也別失望”，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蔡茜心里最隱秘的角落。她猛地抬頭，撞上趙長平坦誠又通透的目光。原來他們什么都懂。

一直緊繃的肩膀瞬間垮了下來，那股巨大的、無形的壓力驟然消失。卓雅走過來，坐到她身邊，伸手抱住了她，用力拍了拍她的背。“傻不傻？甜甜是我們的女兒，也是你的。有空就多來看看她，帶她出去玩。我這肚子眼看著就大了，以后有不方便的時候，正好你來搭把手。”

溫熱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蔡茜回抱住卓雅，把臉埋在她的肩上，所有的恐懼、猜測和隱秘的期盼，都化作了無法抑制的哽咽。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匯成一句話。

“姐，謝謝……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