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柔的指尖在鍵盤上敲了敲,調出咖啡廳的后臺系統——他從一點坐到現在,只點了一杯美式,中途去了兩趟洗手間,沒接任何電話,甚至沒怎么看手機。
夠乖,也夠沉得住氣。
她想起助理早上發的報告,說他昨晚回了趟老西門的老宅,在石榴樹下站了半小時。心里那點殘存的疑慮徹底散了——一個還念著舊宅的人,一個愿意為了等她耗一下午的人,哪有心思玩花樣?
下午六點,咖啡廳的風鈴又響了,進來一對挽著手的情侶。楊明遠抬眼掃了下門口,又很快低下頭,指尖在冷掉的咖啡杯底畫著圈。
墻上的掛鐘指向六點半時,靠窗位置的客人換了第三撥。他面前的玻璃杯空了,冰塊早就化透,杯壁上的水珠洇濕了桌布,暈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沒有短信,沒有電話,甚至連服務生都看出他在等人,過來問要不要續杯時,語氣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不用了,謝謝?!彼α诵Γ曇艉茌p,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疲憊——這副樣子,是演給可能存在的“眼睛”看的。他太了解宋婉柔,她從不用短信這種會留下痕跡的東西,要么當面通知,要么讓別人傳話,連遲到都要遲到得理直氣壯,仿佛讓他等是天大的恩賜。
七點剛過,咖啡廳的燈光調亮了些。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推門進來,徑直走到他桌前,聲音壓得很低:“宋總臨時有個跨國會議,讓您再等會兒?!蹦腥藳]多話,放下一杯熱拿鐵就轉身離開,動作利落得像執行命令。
楊明遠盯著那杯拿鐵——加了雙份奶泡,撒了層薄肉桂,是他以前常點的口味。
他端起杯子,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時,心里冷笑一聲。宋婉柔就是這樣,一邊把他晾在這兒當傻子,一邊又用這種細枝末節的“舊情”勾著他,好像遞杯咖啡,就能抵消掉這一下午的刻意刁難。
他慢慢喝著拿鐵,眼角的余光掃過墻角的監控攝像頭。那紅點一閃一閃的,像只窺視的眼睛。他故意放慢動作,偶爾抬頭望向窗外,眼神里帶著點“被怠慢也甘之如飴”的悵然,甚至在看到街對面賣烤紅薯的小攤時,露出點懷念的神色——那是以前宋婉柔冬天總愛吃的,他總說“燙嘴”,卻還是會跑三條街去買。
此刻,宋婉柔的辦公室里,監控畫面正投在電腦屏幕上。她看著楊明遠小口喝著拿鐵,看著他望向烤紅薯攤時眼里那點沒藏住的柔軟,指尖在鼠標上頓了頓。
“優洛客”軟件的后臺顯示,他從一點坐到現在,除了喝水、去洗手間,幾乎沒動過。連那個傳信的保鏢都回稟:“人很安靜,沒抱怨,還謝了我?!?/p>
夠穩,也夠“聽話”。
她關掉監控界面,拿起內線電話:“讓司機去咖啡廳接人,直接去西郊倉庫?!?/p>
倉庫是她半年前租的,掛在一家空殼公司名下,連水電繳費都是找人代付的。她絕不會讓楊明遠靠近自己的社交圈,更不會留下任何能證明兩人見過面的痕跡。
至于那杯拿鐵?不過是測試罷了。測試他是不是真的還記著過去的習慣,測試他那副“溫順”是不是裝的?,F在看來,答案很滿意。
咖啡廳里,楊明遠喝完最后一口拿鐵,終于站起身。他理了理皺巴巴的襯衫袖口,走到門口時,特意回頭看了眼那盞掛在吧臺上方的吊燈——暖黃色的光,和宋婉柔以前臥室里的那盞一模一樣。
他知道,自己這一下午的“毫無怨言”,終于讓她暫時放下了戒心。
推開門的瞬間,晚風灌進衣領,帶著點涼意。他抬頭望向那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拉開車門時,嘴角勾起一抹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宋婉柔,你以為在看我笑話?其實你每一步試探,都踩在我算好的棋格里。
只要能拿到錢,這點等待,算什么。
七點一刻,宋婉柔坐在“云頂軒”的包廂里,紅木餐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她面前卻攤著臺蘋果筆記本,屏幕里是沉柔咖啡廳的監控畫面。
服務生剛添完茶水,她頭也沒抬:“把燈調暗點?!?/p>
暖黃的燈光壓下去,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楊明遠低頭看菜單的樣子清晰得很。她用銀叉叉起塊鱸魚,慢悠悠地剔著刺,眼角余光瞥著屏幕——他居然點了份提拉米蘇,正用小勺小口挖著吃,動作斯文得像回到了三年前。
“倒還有閑心吃甜點?!彼托σ宦?,把魚刺吐進骨碟。監控里的楊明遠吃得很慢,偶爾抬頭望一眼門口,眼里那點“期待又不敢催”的勁兒,和以前等她赴約時一模一樣。
八點整,她合上電腦,起身結賬。走出餐廳時,晚風卷著桂花香撲過來,她攏了攏披肩——楊明遠還在咖啡廳坐著,監控里的時鐘指向八點零五分,他剛把最后一口蛋糕送進嘴里。
回家路上,她讓司機繞了段路,特意從沉柔咖啡廳門口經過。隔著車窗,看見楊明遠正對著窗外發呆,側臉在路燈下顯得有些清瘦,倒比以前順眼了些。
九點半,宋婉柔泡在浴缸里,熱水漫過肩頸。手機放在旁邊的置物架上,屏幕亮著監控畫面,楊明遠正低頭玩手機,手指滑動的速度很慢,不像在聊天,倒像在翻相冊。她閉上眼,嘴角勾著點漫不經心的笑——讓他多等會兒也好,磨磨他的性子,省得將來辦事時沉不住氣。
十點,她裹著浴袍出來,把筆記本放在床頭,調了11點半的手機鈴聲。躺在床上刷了會兒財經新聞,眼皮漸漸沉了,臨睡前最后看了眼監控,楊明遠正趴在桌上,像是睡著了,胳膊底下還壓著本咖啡廳的舊雜志。
“倒會省力氣。”她哼了聲,隨手關了屏幕。
再次睜眼時,手機鈴聲剛停,屏幕顯示11點40分。她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重新打開監控——楊明遠已經醒了,正仰頭喝著服務生剛送的溫水,脖子仰起的弧度繃得很緊,卻沒露出半分不耐煩,甚至對著服務生笑了笑,說了句什么。
監控沒聲音,但看口型,像是“謝謝”。
宋婉柔挑了挑眉,起身換衣服。黑色絲絨長裙,外面罩件駝色大衣,連香水都換了款更冷冽的木質香——她要讓他知道,現在的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會陪他吃路邊攤的宋婉柔。
凌晨12點半,沉柔咖啡廳的風鈴突然響得急促。
楊明遠猛地抬頭,看見宋婉柔站在門口,大衣下擺還沾著夜露的寒氣。她摘下墨鏡,視線直直掃過來,落在他身上時,帶著點審視的冷意。
他立刻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蹭出輕響,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驚喜,甚至帶著點被凍得發紅的鼻尖:“婉柔,你來了?!?/p>
宋婉柔沒說話,徑直走到他對面坐下,把包往桌上一放,發出沉悶的聲響。她瞥了眼桌上的空杯子,又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凌晨12點35分。
“等很久了?”她終于開口,語氣聽不出情緒。
“沒多久,”楊明遠笑得憨厚,指腹摩挲著冰涼的桌面,“咖啡廳暖氣足,坐著也舒服。”他故意沒提自己從下午一點等到現在,只字不提等待的煎熬,像真的只是閑坐了片刻。
宋婉柔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足足三秒。燈光下,他眼底有紅血絲,卻沒什么戾氣,只有點被她注視時的局促,像只被主人突然摸頭的狗。
很好。她心里那點最后殘留的疑慮,終于徹底散了。
“既然等了這么久,”她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在包上敲了敲,“那就該知道,我找你做的事,不能出半點差錯?!?/p>
從這里可以看出宋婉柔的狡猾和狠辣,藏在她每一步“算無遺策”的算計里——
她讓楊明遠從下午一點等到凌晨十二點半,不是單純的刁難,是故意用十幾個小時的等待磨他的性子,測試他的底線,看他會不會在極致的消耗里露出破綻。
這耐心背后,是對人心的精準拿捏:知道他急著湊罰款,知道他不敢翻臉,就偏要把他的“順從”逼到極致,讓他在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疲憊下,失去反抗的力氣。
更狠的是她的“不留痕跡”。用遠房親戚的名字投資咖啡廳,用保鏢傳話代替直接聯系,選在凌晨見面,甚至連香水都換成陌生的香型——每一個細節都在切斷和自己的關聯,仿佛早就預料到“出事”的可能,提前鋪好了全身而退的路。
對楊明遠,她更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高手:晾他十幾個小時,卻記得他愛吃的提拉米蘇;用監控窺視他的一舉一動,卻在見面時故意露出點“舊識”的熟稔。這種忽冷忽熱的拿捏,既讓他抱有“或許還有舊情”的幻想,又讓他清楚自己不過是枚隨時可棄的棋子。
她的狠,從不是歇斯底里的發作,而是像毒蛇吐信,看似慢悠悠地盤旋,實則每一口都帶著致命的毒液——讓你在不知不覺中鉆進她的圈套,等到發現時,早已被纏得喘不過氣,連求救都找不到方向。
宋婉柔指尖在咖啡杯沿劃了一圈,忽然抬眼:“知道顧氏集團在規劃度假村的消息嗎?”
楊明遠愣了下,隨即搖頭,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茫然:“不知道,我平時不太看新聞。”
“現在查?!彼瓮袢岚咽謾C推到他面前,屏幕還亮著監控軟件的后臺界面,“用你的手機,立刻?!?/p>
楊明遠沒猶豫,掏出手機點開瀏覽器,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咖啡廳的暖氣很足,他額角卻沁出層薄汗——不是因為緊張,是在算宋婉柔突然提顧氏的用意。
一刻鐘后,他放下手機,語氣帶著點剛得知消息的驚訝:“我知道了,顧氏要在城西建度假村,規劃圖剛公示沒多久?!?/p>
“那你該發現,規劃里包含蘇家老宅吧?”宋婉柔打斷他,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楊明遠點頭:“對,確實在規劃紅線里?!?/p>
宋婉柔往后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燒了蘇家老宅,嫁禍給顧沉舟?!彼D了頓,看著楊明遠驟然收緊的瞳孔,慢悠悠補充,“讓外界都覺得,蘇家父母不肯拆遷,顧沉舟急了,才走的極端。”
“后續我會安排人推波助瀾,你只需要放火,然后確保蘇晚徹底和顧沉舟決裂?!彼讣馇弥烂妫澴嗥椒€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之后我會安排你和蘇晚見面,你借機鼓動她去偷顧氏的商業機密。剩下的,不用你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