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

甄應(yīng)嘉突然低喝一聲，猛地甩頭，仿佛要把那些驚恐的念頭全都甩出去。

他的手指死死扣著桌子，呼吸卻逐漸沉穩(wěn)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甄應(yīng)嘉緩緩抬頭，盯著甄應(yīng)靖，聲音冷靜得可怕：

"你確定......這信的確是義忠親王送來的？"

"莫不是有人假借他的名義，設(shè)局引我們?nèi)氘Y？"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字字句句都透著刺骨的寒意——

"陛下手段狠絕......有沒有可能，這根本就是他自己故意放出來的餌，就等著我們——"

甄應(yīng)嘉話未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不言而喻！

引蛇出洞——就等著我們蠢蠢欲動，然后一網(wǎng)打盡！

甄應(yīng)靖的額頭滲出冷汗，喉嚨滾了滾，勉強穩(wěn)住心神。

他閉上眼，逼迫自己回想所有細節(jié)——

"大兄，那送信之人，確實是親王府的陳策！"

"他走的是舊日私密水道，避開官船，在江寧碼頭下的船，隨后直接找上咱們家暗中交好的管事趙七，再由趙七親自送到我手上！"

"而且——"

甄應(yīng)靖眼神一凝，快步走到桌邊，手指在信封背面輕輕一蹭——

"這火漆印下的暗記未變，仍是咱們當年約定的‘金烏噬尾’，一般人模仿不來！"

甄應(yīng)嘉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個細微的痕跡，緩緩點頭，但神色卻更加陰沉。

"若真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冷笑——

"義忠親王不是在拉攏我們......"

"——他是在逼我們上船！"

皇帝要滅甄家，義忠親王要造反，他們無論站在哪一邊，都是死路！

——不，準確來說，站在皇帝那邊，甄家必死無疑；站在義忠那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即便如此，也是一場豪賭！

最要命的是...真實性還有待考究——慶帝是不是真的要趕盡殺絕！

甄應(yīng)靖的手指微微發(fā)顫，咬牙道："大兄，我們......怎么辦？"

甄應(yīng)嘉沉默良久，忽然轉(zhuǎn)身走到燭臺前，將那封信慢慢湊近火焰——

"先讓義忠親王......動一動。"

"他動得越大，我們才能看見......"

他盯著逐漸燃燒的信紙，眼神冰冷如刀——

"——陛下，到底有沒有設(shè)局！"

甄應(yīng)嘉死死盯著桌上那燙手山芋般的密信，眼神卻愈發(fā)恍惚。

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荒誕的苦笑——這事說來當真可笑，造反這種誅九族的勾當，講究的不正是一個"密"字？

事以密成——

可這位義忠親王倒好，竟如此明目張膽地將憑據(jù)送到他手上。

"大兄..."甄應(yīng)靖捏著汗?jié)竦男淇冢曇舭l(fā)緊，"義忠親王這般堂而皇之地送信來，難不成是吃準了我們會跟著他造反？這也太..."

他咽了口唾沫，沒敢說出后面的話。

"太荒唐！？"甄應(yīng)嘉冷冷接道，“這也是我心中懷疑信件來自誰的原因！”

甄應(yīng)嘉將桌上的信挫爛，再揉成一團，燭火的火光映在他眼底，如深淵里的鬼火閃爍。

他盯著手上稀爛的紙頁，忽地輕輕一嘆：“既如此，這位王爺?shù)拐媸墙o咱們出了個難題。”

甄應(yīng)靖手指微微痙攣，低聲道：“兄長，此事要不要……”

“得抹干凈。”甄應(yīng)嘉語聲淡淡，目光卻冷得似刀，“今夜，趙七暴斃，死因......”

他略一沉吟，唇角勾起一絲冷意，“便說是突發(fā)心疾。去歲大夫署不是報他氣血淤滯？如今恰好應(yīng)驗。”

甄應(yīng)靖心頭一顫。

二十年的親信，竟這般輕易定了生死……

可甄應(yīng)嘉忽又抬眸看他，輕笑了一聲：

“死，也得死得體面些。賜他一副上好的棺材，就說......”他輕輕撫了撫桌上的燭臺，“他這些年辛苦，也該歇了。”

——賜一副好棺，算全了主仆之名。

可死人，終究是再開不得口的。

甄應(yīng)靖后背發(fā)涼，卻也只能低低應(yīng)聲：“是。”

甄應(yīng)嘉微微閉目，手指輕輕叩擊案幾，緩緩道：“至于那廂的動作，咱們先不動，只叫人盯著。若義忠真敢舉兵，咱們再‘權(quán)衡’也不遲。”

他睜開眼，笑得極輕：“局勢未明時，不妨先摸清陛下接下來對我等的動作，當個局外人。”

——觀棋者，不入局，唯有如此，才能活著等到終局！

......

金陵碼頭·二月十六日——

河風(fēng)如刀，卷著刺骨的寒意從玄武湖上刮來。

甄應(yīng)嘉身穿二品錦雞補服，腰間玉帶透出森冷光澤，站在碼頭上迎駕的位置卻是二品官員的站位。

他眼角抽了抽，看向一旁身著麒麟袍的襄陽伯徐成，心中暗恨——

"大兄…"身后的甄應(yīng)靖低聲道，"陛下的龍舟到了。"

遠處江面上，九艘巨型龍舟破浪而來。為首那艘通體鎏金，船首雕著猙獰的龍頭，正是慶帝的御舟。

而后面跟著的那艘紫檀木龍舟——那是太上皇的御舟！

江面忽地一暗——

甄應(yīng)嘉瞳孔驟縮。

只見龍舟艦隊之后，黑壓壓的艨艟戰(zhàn)船鋪滿整條大江！

破浪而來的船首像猙獰巨獸，數(shù)百面玄色戰(zhàn)旗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

"虎賁軍！"身后官員中響起一聲驚叫。

只見戰(zhàn)艦甲板上，三千重甲虎賁列陣如林。

精鋼打造的板甲在冬日下泛著幽藍寒光，面甲上鏤刻的饕餮紋恍若活物。

河風(fēng)呼嘯間，九聲禮炮轟然炸響。

碼頭青石地面突然傳來整齊劃一的甲胄碰撞聲——

"跪——！"

金陵禮部尚書的聲音劃破長空。

甄應(yīng)嘉隨著百官同時跪倒，額頭重重叩在冰冷的青石上。

"恭迎圣駕——"

山呼聲中，鎏金龍舟緩緩靠岸。

十二名玄甲力士扛著鎏金舷梯重重砸在碼頭，梯身雕刻的九龍紋在陽光下泛著血色——

九重華蓋下，慶帝的身影甫一出現(xiàn)，整片碼頭陡然死寂。

明黃龍袍上的十二章紋在朝陽下燦若金鑄，五爪行龍隨袍角翻飛似要破空而去。

十二旒冠冕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動，將帝王面容遮得若隱若現(xiàn)，卻遮不住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掃過碼頭時，跪在最前排的甄應(yīng)嘉后頸寒毛瞬間炸起，仿佛有刀鋒貼著脊椎游走。

緊接著，太上皇那艘紫檀木龍舟也緩緩靠岸。

兩位帝王，在同一刻邁步而下！

慶帝龍袍翻涌，太上皇杏黃常服迎風(fēng)鼓蕩，二人腳步分毫不差，衣袍上的龍紋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金陵百官只覺兩條真龍于江畔迎面而來。

下一刻，禮部尚書猛地扯破嗓子高喊——

“跪——！！！”

百官頭皮發(fā)麻，跪伏的姿勢更深。

“太上皇圣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