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甄府——
夜幕沉沉,秦淮河上飄著淡淡的霧氣,畫舫絲竹聲漸歇,而這座昔日繁華的江南重鎮,此刻卻籠罩在一片詭譎的靜謐之中。
霧氣悄然攀上朱漆廊柱,甄府正院那兩扇釘著鎏金銅釘的朱紅大門緊緊閉合。
甄應嘉獨坐書房內,鎏金香爐里沉水香燃了大半,青煙在昏暗的燭光里裊裊浮動。
他的同胞兄弟甄應靖輕手輕腳推門進來,低聲道:"大兄,京城來的密信,蓋著義忠親王的私印。"
說著將一封火漆猩紅的信函遞上前。
甄應嘉的指尖在紫檀木案幾上輕輕一頓,抬眸瞥了眼那封信,卻不接,只淡淡道:
"這些年,京城遞過來的'好意',哪個不是先喂蜜糖,再喂砒霜?"
甄應靖一驚:"大兄的意思是......"
"燒了。"
"這......"甄應靖捏著信函的手一抖,"畢竟那親王與咱們此前還是......"
“慎言,此事休要再提,”話未說完便被甄應嘉打斷,他嘴角扯出個冷笑:"義忠親王如今自身難保,這等燙手山芋也敢往江南扔?更何,別說是他了,就是咱們......"
甄應嘉話未說全,但甄應靖也明白兄長的意思!
這些年,甄家憑借甄老太妃的關系與皇家的淵源,深受太上皇信賴,光是接駕太上皇下江南就有四次,算上此次便是五次,權勢不可謂不重。
然而,派系之爭殘酷,太上皇失勢放權,作為其舊部的甄家,面臨的處境岌岌可危。
更何況,甄應嘉身為應天巡撫,樹大招風。
皇帝此次南下,除了祭祖,明顯帶著清除異己、整頓江南的目的。
像甄家這種曾忠于太上皇的勢力,首當其沖會被清算,就算僥幸逃過一劫,地位也必定一落千丈。
皇帝此次還帶領兩營京師營兵馬精銳以及三千虎賁軍南下,意圖再明顯不過。
甄家此刻如風中殘燭,稍有不慎便會覆滅。
想到這里,甄應靖不由輕聲一嘆。
他們身為太上皇一脈,多年來為太上皇效命,因甄家如今在江南的深厚根基與龐大勢力,依舊受到太上皇的忌憚。
那襄陽伯徐成不就是太上皇派來江南應天府·中軍都督府坐鎮,監視他們這些江南勢力的嗎!
更何況,他們此前就與那義忠親王不清不楚的!
當初,他們原以為慶帝大勢已去,終有一日會因太上皇不喜而被扳倒,所以在揚州鹽稅一案中,甄家或多或少都參與其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子。
以慶帝如今的手段和實力,不可能查不清楚這件事。
這無疑是懸在甄家頭頂的一把利劍,也是他們現在如此為難的關鍵所在。
不過......甄應靖想起這件事情也不禁有些恨得牙癢癢!
那位拿錢不辦事、軟硬不吃的襄陽伯——徐成!
派系不同、立場相異?
那也無妨——
可唯獨徐成——
——拿了銀子不辦事,臨到頭來還裝一副正直無私的姿態,仿佛自己從未沾染過半分!
比著那些明著、陰著敵對的人更可恨!
見自家兄長面色陰沉,甄應瑞只得將信件湊近火燭。
正要點燃時,卻見甄應嘉忽地伸手:"慢著。"
手上一頓,甄應靖抬眼望向兄長。
只見甄應嘉神色陰沉地盯著那火漆猩紅的信封,半晌,竟抬手接過,手指輕輕在火漆印上摩挲著那"義忠親王私章"幾個篆字,眼神忽明忽暗。
他忽然從案幾暗格取出一柄銀刀,小心翼翼地沿著封口處劃開——
"大兄?!"甄應靖一驚。
甄應嘉并不理會弟弟的驚疑,只是緩慢拆開信箋,鋪展開來,當目光落在紙面上時,眼神驟然一凝——
“呈甄公:
今上南下祭,實謀江南,已擬旨,以 “貪賑銀”“勾鹽梟” 罪拿甄家。上欲借公頭懾江南諸家。”
甄應嘉看到信上的內容,雖神情有些許變化,但多年的官場沉浮讓他迅速穩住心神。
而后,還不待他有所反應,甄應靖已從桌上端來一壺清水。
甄應嘉會意,接過甄應靖手中的清水,將那張字條平放在桌子上,而后緩緩把水淋在字條之上。
瞬間,字條上原本空白的另一面顯示出了另外的字:
......
"嘶——!這......"
甄應嘉面色瞬間被嚇得蒼白,渾身發涼,額頭上更是止不住的冒出冷汗!
甄應靖只見兄長面色陡變,不由得探頭去看信上內容。
甄應靖探頭一看,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猛地倒退兩步,撞翻了身后的青花瓷瓶。
"啊!這......這......"
他抬起顫抖的手,指著信紙上的內容,聲音都變了調:"義忠親王竟敢......竟敢......"
信紙上赫然寫著——
"江南諸公:今上昏聵,太上失勢,天賜良機,正當其時!本王已聯絡京營諸將,不日將舉兵清君側!望諸公速速起兵響應,共襄大業!"
落款處,赫然蓋著義忠親王的私印!
甄應嘉死死瞪著桌上的信紙,眼中驚駭交織:"瘋了......他真是瘋了!"
甄應靖聲音發顫:"大兄,這......這是謀逆啊!我們若摻和進去,一旦失敗,甄家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