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兩條靜脈通道,上留置針,最大號的,14G!”
“全速補液,乳酸林格氏液,先掛兩袋!”
“吸氧,面罩,流量10升!”
“抽血,查血型、交叉配血、血常規、凝血功能,通知血庫備血,紅細胞懸液至少10單位,血漿1000毫升!”
“心電監護連上!”
“還有,通知第一外科和第二外科值班醫生!”
桐生和介一邊做著心肺復蘇,一邊下達了一連串的指令,沒有任何猶豫和廢話。
畢竟他不能算是平常的研修醫,前世在急診科摸爬滾打的經驗,讓他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中,依然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護士們被他的氣勢帶動,手腳麻利地開始操作。
桐生和介熟練地拿起喉鏡,挑起會厭,將氣管導管精準地插入聲門:“插管成功,接呼吸球囊。”
平車剛停穩。
接著開始做體格檢查。
不用聽診器,光看那反常呼吸運動就知道左側多根多處肋骨骨折,連枷胸。
他伸手按壓骨盆。
咔嚓——
手下傳來清晰的骨擦感,骨盆環像是個破籃子一樣松動。
極度危險!
骨盆骨折往往伴隨著盆腔內靜脈叢的撕裂,出血量可以瞬間達到幾千毫升,是導致休克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再摸腹部。
硬得像木板一樣,板狀腹。
這意思是腹腔內肯定有臟器破裂,正在大量出血!
“導尿管先別插,懷疑尿道斷裂。”桐生和介制止了準備插尿管的護士,轉頭喊道,“那個誰,去把這便攜式B超機推過來!快!”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空去拍X光了,必須馬上做FAST(創傷重點超聲評估)。
他將探頭涂上耦合劑,按在病人的肚子上。
屏幕上,脾腎隱窩和盆腔內可見大量液性暗區。
全是血。
桐生和介面色凝重:“休克指數超過2.0,失血量至少在2000毫升以上。”
就在這時,急診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一個穿著白大褂、頭發有些亂的男人走了進來,看起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南村正二,第一外科今晚的值班專修醫,資歷比瀧川拓平還要淺一些,平時最喜歡擺前輩的架子。
他在值班室剛睡下就被電話吵醒,心里正窩著火,聽到是高墜傷,才不情不愿地過來。
“亂搞什么!誰讓你動病人的?”
南村正二剛進門就想呵斥。
他是想挑幾個刺,比如研修醫處理不及時、或者判斷失誤之類的,好展示一下上級醫生的威嚴。
但當他掃過監護儀和已經在全速滴注的輸液管時,后面到了嘴邊的臟話又咽了回去。
氣管插管已經完成,呼吸音對稱。
雙通道補液正在全速輸入。
輸血申請也已發出。
甚至連骨盆帶已經固定完畢,有效地限制了骨盆容積,暫時遏制了出血。
這一套流程下來,就像是剛翻開急救指南,對照著來做一樣。
甚至比他自己上手還要快。
“骨盆粉碎性骨折,合并腹腔內臟器破裂,連枷胸。”桐生和介手里拿著喉鏡,頭也不回地匯報,“目前血壓還在掉,必須馬上手術。”
“這還用你說?”南村正二走上前去按了按病人的肚子,又看了看X光片,冷哼一聲。
他看了一眼還在不斷下降的血壓數值,50/30,心率150。
“通知手術室,準備開臺!”
“把第二外科的人也叫來!”
由于沒有找到斥責桐生和介的理由,他就板著臉下了指令。
但他這也不是在推卸責任。
在90年代的日本大學醫院,實行的是森嚴的“講座制”,科室的命名并非是按身體器官部位,而是按成立順序。
整形外科(骨科)因為歷史悠久,占據了“第一外科”的寶座,而負責胃腸肝膽胰這些核心臟器的普外科,只能屈居“第二外科”。
兩個科室之間,因為爭奪手術室資源、床位和經費,積怨已久。
平時兩家沒少為“多發傷到底誰主治”這種問題吵得不可開交。
沒過多久。
第二外科的值班醫生也趕到了。
來的這位是第二外科的井上和樹醫生,個子不高,脾氣卻很急。
他拿著剛抽出來的一管不凝血,臉色難看:“腹穿陽性,全是血!”
“肯定是脾破裂或者肝破裂,必須馬上開腹止血!”
南村正二立刻反對:“不行!”
“X光片顯示是不穩定性骨盆骨折,后腹膜肯定有巨大血腫。”
“現在后腹膜是完整的,壓力還能勉強壓迫止血。”
“你們這時候開腹,一旦腹壓降低,那后腹膜血腫會瞬間爆裂,血就像開了閘的水庫一樣噴出來!”
“到時候你怎么止血?拿你的手去堵嗎?”
“必須先上外固定架,穩定骨盆!”
井上醫生把手里的注射器往盤子里一扔:“放屁!”
“腹腔大出血才是致命傷,現在血壓都掉到50了,再不進去止血,人就先休克死了!”
“懂不懂啊第一外科的!”
手術室前的走廊里,兩個科室的醫生吵成一團。
誰也不肯讓步。
先治哪一個,是創傷外科最經典的死亡困境。
骨盆骨折出血主要是靜脈叢,依賴“填塞效應”,一旦開腹減壓,剛剛凝固的血塊就會崩開,導致不可控的大出血,那就是必死。
但內臟出血是動脈性的,同樣必須要結扎止血,不然血流干了也是必死。
這就像是拆彈。
剪紅線也是炸,剪藍線也是炸。
但病人等不起。
監護儀上的心率數字正在飆升,血壓卻在持續下降。
“那你是要看著他死?”
“要是開腹之后因為失血性休克死了,那就是你們二外亂來!”
“哈?你這混蛋說什么?”
眼看著兩個上級醫生就要在手術室門口打起來了,周圍的護士和麻醉醫生都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勸。
桐生和介站在一旁,看著心電監護儀上越來越平的曲線。
心率已經飆升到了160,血壓測不出了。
再吵下去,這人就可以直接推太平間了。
雖然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研修醫,在這里沒有說話的份,什么都不做,就不會犯錯。
但他受不了看著病人滑向死亡的深淵的自己。
“用C型鉗!”
桐生和介突然伸出手來,攔在了二人中間,冷靜地開口道。
“什么?”南村正二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閉嘴!”
一個研修醫,竟敢插嘴上級醫生的爭論,這是大忌。
但井上醫生卻愣了一下:“你說什么鉗?”
“骨盆C型鉗緊急固定。”桐生和介沒有理會南村正二的呵斥,語速飛快地解釋。
“現在的矛盾在于,開腹會減壓導致骨盆大出血,不開腹內臟出血止不住。”
“那就先解決壓力問題。”
“用C型鉗經皮穿刺,直接卡在兩側髂骨后部,從外部施加壓力,強行閉合骨盆環。”
“這樣可以迅速縮小骨盆容積,利用機械壓力壓迫后腹膜靜脈叢止血,代替腹內壓的作用。”
“操作只需要五分鐘。”
“固定好之后,二外立刻開腹探查,這時候腹壓降低也不會導致骨盆大出血。”
“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