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喲!把這倆寶貝疙瘩差點漏了!飛龍!真正的好貨!”
奎爺砸吧著嘴巴,豎起三根手指:“一只,這個數——三十塊!擱公社大點兒的供銷社,能給你三塊五塊打發了,都得算看人情!”
“他們轉手賣到縣里大飯莊,賣給那些講究的頭頭腦腦,你信不?賺你五倍十倍都敢喊!”
奎爺壓低了聲音,像是在揭露一個行當里大家心照不宣的門道。
這些門道,陳冬河心里其實敞亮的很。
飛龍的價兒,眼下確實叫那些不懂行的給壓低了。
再過個四五年,這東西能蹦到七八十甚至一百往上。
而且屬于那種揣著錢都買不到的。
時勢不同嘛,風剛起,窮,錢都在手心攥著舍不得花。
往后啊,等著改革的春風深入,有錢人越來越多,這類稀罕物的價格真是噌噌噌地往上竄。
那幾個抬貨的小伙子望向陳冬河的眼神,早就從最初的驚奇變成了濃得化不開的敬畏和崇拜。
他們心里明白,這些貨光靠眼前這年輕后生一個人是絕對弄不回來的。
但他一個人就能把這條線穩在奎爺手里,能把這成山的貨拍給奎爺,甚至不需要其他人旁盯著撐場子,這本身就是一種威信!
是實打實的本事!
才多大年紀?
就能讓山里那幫子經驗豐富、性子野得很的“老跑山”服氣地跟著他闖林子,穩穩當當地聽他的“炮頭”吆喝!
這小子,將來絕對是道上的一號人物!
“手腳都麻利點兒!干活!”奎爺大手一揮,抖擻精神大聲吆喝著。
眾人應和著,七手八腳地開始把凍得越來越**的野味抬上牛車。
野豬肉坨坨沉重,抬起來費勁,不多時,幾個后生的鼻尖就冒出了熱汗。
牛車被壓得咯吱作響,車轍深深陷進雪地里,堆起的肉像一座小山。
牛鈴叮當,車輪吱吱呀呀碾過雪路,這支滿載而歸的車隊,晃晃悠悠,漸漸消失在村口彌漫的白色晨霧里。
送走奎爺一行,陳冬河用力裹緊了棉襖衣領,把領口豎起來擋住刺骨的寒風,轉身踩著雪往家里走去。
心頭暢快,腳步自然也跟著輕快了不少。
空間里屯的那點子值錢的“硬貨”這下算是清出去一大半,只剩下些野雞野兔山耗子之類小打小鬧的玩意兒。
正好,回去讓二姐把最大最肥那只公野雞燉了。
大姐兩口子還在家呢,正好打打牙祭!
剛推開自家那吱呀作響的院門,就看見姐夫劉強正挽著袖子,呼哧呼哧地輪著笨重的斧頭,賣力地劈著柴火。
天太冷,只有使上力氣才能讓身子暖和一些。
聽見響動,劉強抬起頭,一眼瞧見裹著一身寒氣,眉毛胡子都掛著白霜的小舅子,臉上立刻浮現出濃濃的詫異:
“冬河?這么一大早你……你干啥去了?我尋思我這起得夠早了……”
看他那眉發間的厚霜,顯然在外頭站了不是一時半會兒。
陳冬河懷里還抱著個不大的硬紙箱子,瞧著挺沉。
里面都是剛才臨分別時奎爺硬塞給他的“小意思”。
兩瓶上好的“老燒鍋”原漿。
幾包帶過濾嘴的高級煙,這可是供銷社貨柜上才有的稀罕貨。
兩玻璃瓶裝的糖水黃桃罐頭。
一罐金貴得燙手的高檔麥乳精。
外加幾大包花花綠綠的水果硬糖。
奎爺精明,這些東西看著樸實無華,擱在村里卻都是頂頂實用,能換人情的好玩意。
值錢,更值情面。
有了這筆長期買賣打底,往后這條財路只會越走越寬,越走越穩當。
他把箱子放到屋檐下的石臺階上,用力跺了跺凍得發麻沒知覺的腳,嘴里哈著白氣,對劉強笑道:
“姐夫!你這勤快勁兒我可真比不了。要不是約好今早交貨,誰樂意頂著西北風去鉆那凍死人的林子?”
“東西都是奎老哥非要塞的,推都沒法推。快別劈了,進來整兩口暖暖身子?這寒氣,鉆骨頭縫里了都!”
他雖然裹著厚棉襖,但在那零下二三十度的野地里站了那么久,寒氣早就沁透了層層棉絮,凍得骨頭都發僵。
老娘趕制的熊皮大衣還得些日子,現在盼的是那熊皮襖早早做成,穿上那才是真正的“金剛不壞”!
劉強是個實誠性子,沒那么多的虛假客套,聽著小舅子招呼,連忙應了一聲“好嘞”,搬起地上的紙箱子,跟陳冬河一前一后進了燒得暖烘烘的堂屋。
陳小雨剛把堂屋正中間的鑄鐵煤爐捅旺,藍幽幽的火苗呼啦啦往上竄。
爐子上坐著的大鐵鍋正咕嘟咕嘟地煨著昨晚剩下的熊肉,濃郁的肉香混著柴火的煙火氣彌漫了整個屋子。
她一眼瞅見弟弟又搬回這么些貴重東西,立刻豎起眉毛,略帶嗔怪地數落道:“你這人!咋又收人東西了?臉皮也忒厚了些!”
陳冬河嘿嘿一笑,渾不在意地把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大公野雞,和兩只膘肥體壯的大灰兔往廚房門口案板上一扔。
“二姐,中午看你的好手藝了!來個大辣椒爆炒公雞塊,再來個紅燒野雞塊,濃油赤醬地燉出來!”
“這兩只兔子也別放過,弄個麻辣干煸兔丁!灶臺邊掛著的那塊熊瞎子肉,切大片下來,跟酸菜燉滿滿一鍋!”
“油不用省,放足了!晌午咱得開開葷,打打牙祭!順便再喝兩杯,好好暖暖身子。”
他咂摸著嘴,描繪得有聲有色。
陳小雨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想得美!你個饞鬼!頓頓大魚大肉油星子飄碗里的?你咋不摘了月亮當糖餅吃呢?”
“照這么個吃法,仔細老娘回來拿那把禿了毛的笤帚疙瘩抽爛你的屁股!嫌那玩意兒蘸肉腥不夠勁兒是吧?”
話雖說得兇巴巴,可她自己喉嚨也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對弟弟描述的美食的向往。
陳冬河湊到“咕嘟咕嘟”滾著熱氣的爐子邊,故意深吸了一口混著肉香的蒸汽。
“娘才舍不得真抽我呢!再說嘍,”他朝里屋努努嘴,理直氣壯地壓低聲音,“今兒不還有大姐姐夫在嗎?”
“這貴客登門,平日哪能這么鋪排?這還算是省的呢,就倆硬菜而已!”
一旁的劉強聽得嘴里唾液不停分泌,肚里饞蟲直打架。
這年月,頓頓稀粥糊糊都是好光景,誰家敢想小舅子描繪的這種伙食?
簡直是夢里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只憨厚地搓著手嘿嘿傻笑,不敢插話。
陳冬河送來那五百塊錢救命錢,真真是一場及時雨,沉重地壓在他心口的巨石瞬間崩碎。
再加上這一百多斤實打實的肉,家里幾個半大小子的肚子有了著落,日子也瞬間有了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