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院門老遠(yuǎn)，陳冬河才慢下腳步。

兩小子立刻圍了上來，一個勁問他那槍的事，眼睛盯著他鼓鼓囊囊的口袋。

“往后叫哥！”陳冬河腳步不停，“想玩槍？你們這準(zhǔn)頭兒還差得遠(yuǎn)！得先把弓箭摸熟了，再不濟也得會用彈弓，打得穩(wěn)了才成。”

“不然嘞？一顆子彈五毛錢，知道能換多少包糖不？”

兩小子連忙搖頭，但是對子彈的昂貴有了直觀認(rèn)識。

陳冬河臉上帶了點戲謔的笑：“得了，廢話不多說。槍是帶了的，弓箭也在后頭。”

“聽著，今兒要是打了獵物回去，你們大嫂興許下手能輕點；要是空著手……”

“嘿嘿，你們就等著屁股開花吧！”

“記住嘍，沒有我領(lǐng)著，死也別自個兒往老林子里鉆。”

他倒不是真指望這倆新手能幫上忙。

主要是讓他們親眼瞧瞧自己的本事，明白大姐背后有娘家人，還是頂硬的那種。

尤其是劉二強，脾氣一點就著，得給他壓壓性子，讓他知道山里飯不是那么好吃的。

升米恩，斗米仇。

恩情太重太容易，反倒不是好事。

帶著兩個半大小子，陳冬河熟門熟路地從村后山鉆進了莽莽蒼蒼的老林子。

不知是不是否極泰來，剛鉆進林子走了不到一刻鐘，陳冬河猛地頓住腳步，一把將兩人扯到一棵粗壯的老樹后面。

兩人一臉茫然，剛要發(fā)問，卻見陳冬河目光如炬，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劉二強和劉三強對上那眼神，心頭猛地一凜。

太熟悉了！

平時大嫂要訓(xùn)人之前就是這樣看他們的。

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們噤若寒蟬。

而此刻陳冬河的眼神，比大嫂的更加銳利冰冷，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威壓，嚇得兩人趕緊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

三人躲在樹后，陳冬河探出半個頭，小心翼翼地朝前方開闊的雪坡望去。

這一望，他的心差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距離他們大約三百多米開外，一大一小兩頭梅花鹿正低頭啃食著雪地下稀疏的苔蘚！

陳冬河喉嚨發(fā)緊，心臟咚咚直跳。

這可是做夢都難撞見的大運！

狍子肉能賣一塊五一斤，也屬鹿科，但跟梅花鹿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這年景再缺吃少穿，梅花鹿連肉帶骨一斤也得賣三塊往上走，整張好鹿皮少說也值二三十塊。

一頭公狍子賣上天價，也就八十頂天了。

可這頭公梅花鹿……至少值三百！

更別說梅花鹿肉滋補，膘也厚實，油脂香氣比那干柴的狍子肉強了不知多少倍。

那母鹿雖然個頭小點，也絕對值錢！

兩頭鹿極其警覺，長長的脖頸時不時抬起，警惕地轉(zhuǎn)動耳朵掃視四周，任何一絲異動都可能讓它們瞬間逃遁。

還好他們處于下風(fēng)口，視野又開闊，這才沒被發(fā)現(xiàn)。

陳冬河縮回頭，聲音壓得像蚊子叫，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們兩個，給我藏死了！樹后面趴穩(wěn)，一動也不準(zhǔn)動！這兩頭鹿，我要定了！”

說完，他貓下腰，像一片融進雪地的陰影，悄無聲息地貼著地面匍匐前進，積雪在他身下發(fā)出極輕微的沙沙聲。

劉二強和劉三強驚愕得下巴都快掉到雪地里。

他們眼睜睜看著陳冬河整個人撲進厚厚的積雪中，像一條靈活的雪蛇，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蠕動痕跡向前延伸，竟連個人影都看不清了。

陳冬河是利用積雪掩蓋身上的氣味，以免被鹿靈敏的鼻子嗅到。

老林子里的梅花鹿精得很，獵人罕有得手。

一是因為這玩意天生警惕。

二來就是因為它們渾身是寶，是獵人眼中的金疙瘩，久而久之都盡可能遠(yuǎn)離村莊，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

三百多米的距離，陳冬河愣是潛伏爬行了將近半個鐘頭。

雪地里刺骨的寒意不斷侵蝕著身體，裸露在外的皮膚像針扎一樣疼。

他只能咬牙硬挺，手腳都凍得有些麻木。

那兩頭鹿始終在方圓十幾步的區(qū)域內(nèi)移動覓食，每隔幾秒鐘必有一次抬頭瞭望，豎起的耳朵警惕地捕捉著風(fēng)聲。

陳冬河爬到距離那兩頭鹿約莫八十米的地方，就再也不敢動了。

這個角度有風(fēng)旋，再靠近，氣味和細(xì)微的動靜都可能暴露。

要是驚跑了這到嘴邊的寶貝，他得把腸子悔青。

他悄悄從掩體后抽出水連珠，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羽毛，生怕金屬摩擦發(fā)出聲響。

槍托穩(wěn)穩(wěn)抵在肩上，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

手指凍得發(fā)木，放在嘴邊用力哈了幾口熱氣，才勉強恢復(fù)一點知覺。

在他身后，樹后的兩兄弟緊張得手心冒汗，眼珠子死死盯著那片雪坡，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不小心驚擾了獵物。

劉二強用極低極低的聲音，氣聲問：“老三，他為啥不動了？”

劉三強緊緊攥著拳頭，同樣小聲回應(yīng)，聲音帶著顫抖：“不知道，槍口都架住了……別說話，千萬別出聲，這鹿比耗子還精！聽人說金貴得很！值老鼻子錢了！”

就在他們憋氣憋得肺都要炸的時候——

砰！

清脆的槍聲如同一塊巨石砸進平靜的湖面，瞬間撕裂了山林間的寂靜！

巨大的聲響把樹后的兄弟倆驚得渾身一哆嗦，心臟仿佛被攥緊了。

劉二強猛地瞪大了眼。

他親眼看見那頭體型更大的公梅花鹿，像被無形的重錘砸中，脖頸處血霧暴起，轟然砸倒在地。

四肢劇烈地抽搐著，眼看活不成了！

還沒等他倒抽的那口冷氣吸上來。

陳冬河已如同一頭矯捷的豹子，瞬間從雪地中彈射而起，嘩啦一聲推彈上膛，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遲滯，槍口幾乎沒有停頓，再次噴出火光！

第二聲槍響接踵而至。

震耳欲聾的轟鳴在群山間反復(fù)回蕩，驚起遠(yuǎn)處一片飛鳥。

那頭受驚的母鹿哀鳴一聲，后臀處猛地爆開一簇血花，一條后腿明顯被打得失去了準(zhǔn)頭，奔跑的姿態(tài)頓時扭曲，速度驟減，踉踉蹌蹌地往坡下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