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奎爺那兒又坐了小半個時辰,敲定了些細節,陳冬河騎著車去了縣供銷社。
手里攢著換來的票,他主要目標是多弄點煙酒,這是硬通貨,辦事送禮都少不了。
柜臺角落里一斤用舊報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朝天椒干讓他眼睛一亮,這玩意兒磨成面進山烤肉時撒點,才夠勁兒!
辣椒那股子沖鼻的辛辣味發散出去,猛獸嗅到了也多半會繞著走,省不少麻煩。
錢票遞出去,網兜提出來,油紙包的“大前門”香煙、兩瓶“北大倉”、一包硬點心、還有那一小包寶貝似的辣椒干,掛在自行車把手上晃晃悠悠。
等騎到城西那個偏僻得只剩烏鴉叫,連野狗都懶得來的死胡同,看看前后無人,他把東西從車把上一抹,瞬間消失不見。
剛蹬車準備拐出胡同口,迎面撞上四五個斜靠在斑駁的土墻上,叼著廉價紙煙,縮著脖子跺腳的年輕混混。
為首那個頭發亂得像雞窩,一身油漬麻花的破舊工裝,眼神像餓了幾天的野狗。
先是貪婪地掃向陳冬河空蕩蕩的車把——
那里空空如也,網兜也沒了蹤影。
幾個人頓時面面相覷,一臉懵,煙都忘了抽。
雞窩頭愣了足足兩三秒,揉了揉眼睛,反應過來,臉上的困惑被兇狠取代,一步上前堵住去路,眼神陰鷙:
“喂!小子,你剛買那些東西呢?藏哪兒了?”
他聲音帶著點氣急敗壞的低吼,唾沫星子噴出來。
陳冬河單腳支住車,看著他們幾個凍得鼻涕拉碴的樣兒,心里跟明鏡似的。
在供銷社花錢不眨眼,被人盯梢了。
這年頭縣城這路數,太正常了。
他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打主意打到我這來了?哥幾個,認識我是誰么?”
這話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帶了點傳說中的黑話味道,有點好笑。
“操!管你他娘的是哪路神仙!”雞窩頭旁邊一個瘦猴樣的混混嘴硬道,往前湊了半步,虛張聲勢:
“天王老子今天路過,也得留下買路錢!識相的,乖乖掏出來!”
雞窩頭更直接,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啐了一口濃痰在陳冬河車轱轆邊的雪地上:
“少他媽廢話!你肯定把錢藏身上了!痛快點交出來,省得老子動手把你揍成豬頭三!”
陳冬河干脆從車上下來,把車往墻邊一靠,慢條斯理地掏出把舊銅鎖,“咔噠”鎖好車梁。
他看著這幾個色厲內荏、凍得縮手縮腳的混子,臉上依舊是那副氣死人的似笑非笑表情:
“巧了,我這會兒還真沒啥急事?!?/p>
他活動了下手腕,骨節發出輕微的“咔吧”脆響,在寂靜的胡同里格外清晰。
“那就陪你們哥幾個練練手,活動活動筋骨,暖暖身子。不過我丑話說前頭……”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眼神帶著點戲謔和毫不掩飾的輕蔑在他們幾個單薄的身板上掃過。
“我怕你們這小身板,扛不住我這拳頭?!彼鹑^晃了晃,指關節粗大結實,“三十年功夫砸下去,骨頭渣子都不好拼。”
雞窩頭先是一驚,眼皮子猛地跳了跳,下意識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土墻。
可再看陳冬河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一股被耍弄的羞惱猛地沖上腦門,燒得他臉皮發燙。
“**的!敢耍老子!”他破口大罵,整張臉漲得發紫,脖子上青筋都蹦了起來:
“三十年的功夫?你他媽毛長齊了沒有?裝你媽的大尾巴狼!不給你開開瓢,你都不知道老子姓什么!”
他徹底被激怒了。
羞怒之下,他鉚足了全身力氣,那沾著煙油子泛黃的手指攥成拳頭,帶起一股子破風聲,狠狠朝陳冬河的門面砸來。
動作倒有幾分蠻力。
拳頭到了眼前不過一尺距離,帶著風聲。
陳冬河站著,連肩膀都沒晃一下,只是輕描淡寫地一抬手,快得像毒蛇吐信,五指張開如鐵鉤,正好將那個來勢洶洶的拳頭穩穩攥在掌心!
時間仿佛凝固了。
雞窩頭感覺自己砸在了一塊冰冷的生鐵上,堅硬無比。
他用力,拳頭紋絲不動。
他想撤,那只手卻像鋼澆鐵鑄的鉗子,死死鎖住。
陳冬河眉頭都沒挑一下,語氣平淡得像在問路,帶著點嘲弄:“就這點勁兒?”
他手指微微收緊,雞窩頭臉上瞬間充血又褪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來。
陳冬河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刺耳,像針扎在混混們心上:
“連我家隔壁下蛋撓人的老母雞都比你撲棱得有勁兒。就這水平也敢出來劫道?”
話音一落,五指驟然發力!
猛地一擰——
嘎嘣!
“嗷——”
刺耳的骨骼錯位聲伴隨著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嚎在死胡同里猛地炸開。
像被踩了脖子的野雞!
旁邊那幾個混混,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差點掉在地上,下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他們剛才還琢磨著,老大是不是沒使全力,或者裝樣子嚇唬人。
可現在,老大那被捏住的手腕明顯不自然地歪斜著,角度詭異!
那張臉疼得都扭曲變形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這……這是個什么煞星?!
“你……你到底是哪路的狠人?!”
雞窩頭疼得渾身篩糠,像打擺子,冷汗瞬間浸透了破棉襖的后背,強撐著不敢癱下去,牙齒都在打架。
“有……有種留個萬兒!今……今天這事兒沒完!老子……老子記住你了!”
陳冬河松開手,任由對方抱著軟塌塌的手腕倒吸冷氣,疼得直抽抽。
他嘴角那絲玩味的笑容終于清晰起來,帶著點不屑:“萬兒?行啊!陳冬河。聽說過嗎?去李家村、陳家屯打聽打聽去。我等著看你說的沒完。”
他慢悠悠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像是撣掉一點灰塵。
“陳……”
雞窩頭的慘叫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剛才還疼得抽搐的臉,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嘴唇哆嗦著,卻再也不敢吐出半個字。
那幾個幫手臉上兇殘的表情也瞬間變成了驚恐和茫然,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撞鐵板了”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