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并沒有察覺到榮嬪對她的態度有所轉變。
她抬起頭,迅速用手絹半遮著面龐,怯聲道:
“明日是太后壽宴,合宮都要去赴宴。只是......嬪妾這模樣去了,只怕要嚇人。還請榮嬪娘娘能幫嬪妾告個假。”
嬪位可作一宮主位,掌一宮事宜。
這種合宮夜宴,若是主位宮中的人因事去不得,
按著規矩,需先與主位告假,再由主位請示皇后。
皇后向來待人和氣,再加上告假的也都是些答應、常在云云,本就在宮中沒什么地位,也沒人會在乎,所以皇后大多都會答允。
如此,榮嬪也沒給南瑾難堪,很快就點頭應下,
“好,本宮知道了。你且安心歇著。”
南瑾感激不盡,忙起身福了福,“多謝娘娘照拂。”
一旁,古麗瞧她走遠了,這才憤憤道:
“主子,那瑾常在的臉皮子瞧著可比您嚴重多了!再說她就是個仆人,而您是樓蘭貴女,她那身份連給您提鞋都不配。皇上憑什么對她這般上心?”
她見榮嬪臉色難看,后頭話也不敢再說下去。
榮嬪嗔道:“本宮也想知道她憑什么!”
古麗想了想說:“不過她昨天不是沒讓皇上進去瞧她嗎?估計皇上還沒看見她變成了什么鬼樣子,所以才會送藥來。要是真讓皇上見著了,只怕也得被嚇住,哪里還會再搭理她?”
“哼。”榮嬪冷笑道:“那咱們可得想個法子,讓皇上看清楚了才是。”
“所以主子還要不要替她給皇后娘娘告假?”
“她是本宮宮里頭的人,她都來求了,本宮自然成全她。只是......”
榮嬪臉色一沉,笑意陰鷙道:
“此番太后壽宴,是由貞妃全權操辦。要告假,也該向貞妃告假,而不是皇后。至于貞妃肯不肯的,那可就不是本宮能左右之事了。”
九月初十,乃為太后四十大壽。
這日,合宮遍邀王公貴族,入宮共進晚宴,來給太后做壽。
因著此事由貞妃全權操辦,
故而她十分上心,天剛蒙蒙亮,她就趕去了晚宴之地。
宴開重華宮,此地原先是帝后大婚的地方,后來得太祖皇帝修葺一番后,改的巍峨壯觀,又打通了旁邊的幾座宮室連成一體,以作宮宴所用。
殿宇由白犀石砌成,三面御湖環繞,
且距離法華寺很近,遙遙可聽誦經撞鐘聲由水面上蕩來,正應了太后禮佛的慈心。
整個上午,貞妃都在殿中‘上下翻飛’,忙得不可開交,
時不時還要叮囑宮人幾句,
“都仔細些,別摔了打了惹出晦氣來!”
許多嬪妃都趕來給她幫忙。
畢竟這種面子上的功夫,即便不想來,也得露個面。
不過也有人就算是來了,也是懶得搭理。
譬如宜妃。
她素來瞧不上貞妃,見她忙前忙后,只遠遠白了她一眼。
而后見順妃也在一旁坐著,就湊上前去與她小聲議論起來,
“她也是銀子多,處處都裝扮得華貴。也不知這些銀子花出去,是真心想要給太后做壽,還是要給她那個中書令的爹長臉?”
宜妃坐得實在是距離順妃太近了,令順妃渾身不自在。
順妃向邊兒上挪了挪,隨口應付一句,
“她是有心。不過太后不喜奢靡,她這么做,的確是有些過了。”
“可不是說?不過她這個人做事跟做人一樣,向來都是拘著表面的光鮮亮麗。”
宜妃抬眉,瞥一眼窗外平靜的湖面,
“重華宮三面環水,入了秋日,御湖里的錦鯉容易害病,一翻肚就是一片白。若不得及時清理,少不得要鬧出魚腥味。”
她捂著口鼻,作勢干嘔了兩聲,一臉嫌棄道:
“你聞見了嗎?這空氣里可不就透著淡淡的咸腥味?等到了晚上夜宴,誰聞見這味道還能吃得下飯?”
......
順妃好不尷尬,臉頰瞬間透出緋色。
她別過臉去,強自鎮定道:
“重華宮許久不設宴,閑置久了有些味道也在所難免。”
她起身,“我去瞧瞧有什么能幫手的,你先坐。”
“哎!你腿腳不好,還亂跑什么?”
奈何宜妃話還沒落音,順妃就已經走遠了。
她二人不愿巴結貞妃,但有的是旁人愿意湊上去。
那些個自發來幫忙的貴人、常在,尾巴似的跟在貞妃身后,恭維的車轱轆話說了一早上也不嫌累。
貞妃從不把她們放在眼里,不過淡淡應上兩句。
后來還是榮嬪和嘉嬪來了,貞妃才暫時閑下來,與她們多說了兩句話。
嘉嬪環顧重華宮四下布置,不禁贊嘆道:
“貞妃娘娘這壽宴辦得極好。等晚上太后和皇上瞧見了,肯定歡喜。”
貞妃瞥她一眼,隨手撥弄著耳上東珠墜子,不屑道:
“怎么?你不提皇后,是覺得她會有意見?”
嘉嬪略有尷尬,忙說:
“沒有沒有。娘娘差事辦得這么好,給皇后省心省力,她謝娘娘還來不及,哪里會有意見?”
貞妃笑意自得,“哼。那是自然。本宮要么不做,要做,自然是要處處頂尖的。”
榮嬪也從旁拍了幾句馬屁,而后道:
“臣妾還有一事要與娘娘說。臣妾宮中的瑾常在,身子有些不適。今日怕是不能赴宴了。”
“她又不適什么?”嘉嬪刻薄道:“小產沒了個豆丁大點兒的孩子,又不是炸了個肺丟了個腎斷了條胳膊折了條腿,難不成她還打算矯情上一年半載去?”
榮嬪解釋說:“不是因著小產,是她身子骨弱,得了風疹。”
“哦?”嘉嬪撫鬢冷笑道:“這又是個什么新鮮招數?”
榮嬪道:“我昨日見了她,瞧著還挺嚴重的,臉上連一塊好皮都不落下。”
“是嗎?”嘉嬪盯著榮嬪的臉,饒有興致地看了半晌,方才發出一陣尖酸的笑意,
“難不成比你還嚴重?”
榮嬪臉色沉下,籠著陰翳,再不言語了。
貞妃倒是不以為意,隨口說:
“她不來就算了。免得那張臉落在御前,叫人倒了胃口。”
可嘉嬪卻勸道:“貞妃娘娘,咱還就得叫她來!那賤婢什么都不會,出身卑賤,肯定也沒有給太后準備賀禮或是才藝。”
她湊近貞妃些,話說得隱秘,
“皇上近來對她頗為看重,臣妾倒是從她身上愈發瞧見了順妃從前的影子。都是爬床的賤人,若不盯緊著點,日后難免又成了個禍害。”
貞妃原本臉色平平,可一聽見‘順妃’二字,她立刻就露出了嫌惡之色。
嘉嬪察言觀色,繼續道:
“娘娘您想,這宮宴王公貴胄們都在,可不正好是打壓她的機會?
她臉爛了,叫她往御前這么一站,再逼著她表演個什么節目,讓她吃癟了去。
如此在眾人面前丟盡了臉面貽笑大方,皇上哪里還會再喜歡她?”
貞妃默然思忖少頃,忽而沖嘉嬪揚起明媚的笑意,挑眉道:
“你既這么想叫她來,那就依著你的法子去辦。”
嘉嬪笑得狡黠,立馬挺直了腰桿吩咐婢女說:
“梨兒。你去趟瑤華宮,把那個賤婢給本宮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