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她們剛到蘇州的前兩個月,日子過得實在是逍遙自在。
日日徜徉于江南山水之間,賞景游湖,品茗閑談,只覺愜意無比。
只是人總不能長久地清閑度日,如此日子也太無趣了些。
況且,沈晏辭當初給南瑾備下的那筆銀子,她也從未想過拿來自己花銷。
她既已離宮,便算不得是皇帝的妃嬪,她與沈晏辭之間唯一的連接也就只剩下了永馨。
永馨也是沈晏辭的女兒,那么沈晏辭當日留下的銀錢,南瑾便將其都算作了永馨來日的嫁妝。
留給女兒的東西,南瑾自是不肯動的。
但又想著,總不能女兒未來的底氣全都是沈晏辭給的,倒要把她這個娘親給比下去,
再加上她又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總覺得自己也得做些有意義的事兒,這一生光陰才不算虛度了。
待徹底安頓下來,與左鄰右舍漸漸熟絡后,南瑾便萌生了念頭,想在教導永馨的同時,自己也經營一門小生意。
與采頡在蘇州和周邊幾座富庶城池來回考察了幾番后,她倒是篩選出了幾個容易上手的行當。
尤其絲綢生意。
若能尋到品質上乘的原料,再請手藝精湛的繡娘繡上時興精美的紋樣,這門買賣就難有虧本的時候。
于是南瑾便將她的想法告訴了知笙和綺夢。
知笙自幼生長在高門大戶,后來入主中宮,更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高門貴女雖大多不親自操持女紅針線,但她見識廣博,審美頗高,于品鑒一道極具慧心。
那些上乘的綢緞,知笙只需指尖一觸,便知絲綢的品級和產地。對光一看,就曉得出絲的季節(jié)和織造的工藝。
綺夢雖失了記憶,對此道并不精通,但她自有她的精明之處。
從前她在宮中協理六宮時,為了尋知笙的錯處,她能不厭其煩地將后宮繁雜賬目一日看上三遍,巴不得找出疏漏好去沈晏辭面前告上一狀。
如今這些宮闈算計的本事雖是忘了,但對數字的敏銳卻是刻在了骨子里。
加上她與季秋白早來蘇州安家,在東城開了間專招待文人雅客的清雅酒館,
館內的一切賬目收支,向來都是綺夢一手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聽了南瑾的想法,忙說:“秋白總說酒館來往多是男客,我一個女子成日與他們周旋不便,也不愿我辛苦,只讓我安心在家。可日日悶著,光是守著孩子也是無趣。
小妹這想法就極好!我瞧著城里那些綢緞莊,掌柜的清一色都是男子,偏叫那些手藝好的繡娘、懂料子的女子都躲在后頭忙碌。
哪樣的繡樣最新巧,哪樣的緞子顏色最時興,竟也都是那些男掌柜憑著自個兒的喜好說了算。”
她越說越氣,從前傲嬌的脾氣漸漸透了出來,
“那日我去逛鋪子,讓那掌柜的進一些天水碧的料子,你們猜他說什么?
他竟說那般素淡清雅的顏色,襯不出女子的婀娜嫵媚,討不得夫君歡心,料子定然賣不出去,他才不愿做了賠本買賣。”
她啐了一口,忿忿道:
“我真是納了悶了?這衣裳料子明明是穿在咱們身上的,為何賣料子的人不先考量著咱們歡不歡喜,偏要以男子的喜好來定義咱們女子該穿什么?
倒好像咱們女子穿衣打扮,生來就只是為了給男子瞧,討他們歡心似的!呸,誰稀得叫這些蛤蟆看?”
南瑾與知笙相視一眼,皆是無奈一笑。
綺夢這話說得雖直白氣性,卻也不無道理。
像是知笙、綺夢這般出身的高門貴女,自己手中握有銀錢,倒也可以挑著撿著自己喜歡的東西買。
而如南瑾這般,從前雖是富貴人家的家生子,自己不得享用,但總能眼見著自家小姐錦衣玉食,所以也并未覺得有什么困擾。
直到來了江南,深入了解了這些行當后方才知曉,
原來哪怕是上京的貴女,她們以為隨著自己心意挑選的衣物,竟是從源頭上,就已經被男子憑借著自己對女子的臆想和喜好所壟斷、所定義。
等這些成品流通到市面上,女子們再如何挑選,其選擇范圍也早已被限制在男性審美框架之內,終究難逃“為悅己者容”了。
而那掌柜所言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這些經營女子用物的鋪面東家掌柜多是男子,他們當然會先以自己的意志去考慮。
若說尋常人家的婦人,家中掌管銀錢開支的大半是男子,撥給她們置辦衣裳的銀兩,若買了不合夫君眼緣的,回去免不了一頓抱怨數落,久而久之,許多女子也就漸漸不敢有自己的喜惡了。
這般說著、想著、論著,
倒是更堅定了她們姐妹三人想要聯手開一間真正由女子話事,為女子考慮的綢緞莊的念頭。
知笙溫聲道:“所以總該有人要先邁出這一步。云熙的刺繡功夫你是知道的,倒是能勝過大半的繡娘,我也能跟著她重新拾起針線,慢慢學著。
至于挑選布料、鑒定材質,咱們可以一并商量著來,總歸有我?guī)椭殃P,那些品質低劣、花色俗艷不入流的東西,絕進不了咱們的鋪子。”
南瑾想了想,笑道:“那我也跟著姐姐和云熙好好學學手藝,二姐就專心負責管賬。”
綺夢下巴微揚,傲嬌道:“是了!咱們姐妹各有所長,湊在一處,難道還怕闖不出一番屬于自己的天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