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兒子就站在她身后,一臉懵懂地看著她。
見她落淚,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手忙腳亂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
“阿娘,你怎么哭了?”
巨大的驚喜幾乎要將昭淑扯碎。
“厲兒!”
她失聲驚呼,猛地?fù)溥^去將孩子緊緊地箍在懷里。
她枯瘦的手指瘋狂地?fù)崦⒆訙責(zé)崛彳浀纳眢w,一遍又一遍,反復(fù)確認(rèn)著這并不是自己的幻覺。
良久,懷中傳來孩子?jì)珊┑穆曇簦?/p>
“阿娘,你抱得我太緊了,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昭淑如夢初醒,這才慌忙松開些許力道,卻仍舍不得放開,只是將自己的臉頰緊緊貼著孩子的臉蛋,親了又親,
“厲兒,你怎么會(huì)......”
厲兒在昭淑懷中扭了扭身子,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一旁的沈晏辭,小臉上綻出甜甜的笑容,
“是皇舅舅把我接來宮里的。皇舅舅每天都會(huì)陪我玩,還會(huì)給我吃好多好多好吃的點(diǎn)心!我喜歡皇舅舅~”
昭淑猛地側(cè)過頭,難以置信地望向沈晏辭。
而沈晏辭卻只是笑。
厲兒用小腦袋蹭了蹭昭淑的下巴,又說:
“皇舅舅還說,爹爹、姑姑、祖母他們,都在一個(gè)有山有水的好地方等著咱們呢!”
他皺了皺鼻子,帶著點(diǎn)委屈,
“阿娘,家里風(fēng)沙好大,我每天睡醒眼皮上都是沙子。皇舅舅說,去了新家,就再也沒有風(fēng)沙啦!阿娘,咱們什么時(shí)候去呀?”
昭淑愣愣地看著沈晏辭,巨大的震驚令得她幾乎失語,“皇兄?”
沈晏辭抬手,含笑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漬,
“捐毒是好,艾則孜亦算得一位明主。他將捐毒治理得井井有條,這些朕都看在眼里。”
他說著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也沉了幾分,“可捐毒先王為求捐毒強(qiáng)盛,于西域三十六部中恃強(qiáng)凌弱,攻伐鄰邦,欺壓他族子民。
西域附庸于大懿,諸部怨聲載道,朕豈能坐視不理?若令艾則孜交出權(quán)柄,他必不肯。只因捐毒一旦失勢,昔日仇敵定會(huì)群起報(bào)復(fù),他亦是騎虎難下。此番太后執(zhí)意要你歸朝,朕便將計(jì)就計(jì),與艾則孜密議。”
他直視昭淑震驚的眼眸,“若他答允朕還了西域太平,朕會(huì)許他全家離境,又在江南為你等安置了富足宅邸,良田十頃,黃金千兩。從此可遠(yuǎn)離紛爭,安穩(wěn)度日。
若他不應(yīng)......那么即便太后不動(dòng)手,為安西域民心,朕也必對捐毒用兵。屆時(shí)兵戈相見,局面只會(huì)更難堪。
好在......艾則孜最終選擇了你,選擇了家人,放棄了王位。”
沈晏辭長舒一口氣,“如今捐毒依舊是捐毒,西域仍是三十六部,只是首領(lǐng)已易為樓蘭王。
朕亦警告過樓蘭王,若其敢欺凌捐毒遺民,朕定不輕饒。
你的家人,此刻皆已平安抵達(dá)新居,只待與你團(tuán)聚。
阿黎,朕身在其位,有朕的不得已。這已是朕能為你們謀得的最好出路。你.....莫要怪朕。”
怪他?
昭淑如何會(huì)怪他?
西域三十六部內(nèi)亂不休,艾則孜每每披甲出征,她又何嘗不是日夜懸心,寢食難安?
如今沈晏辭以雷霆手段終結(jié)了這無休止的爭斗,她與她的丈夫、她的家人,從今往后便可過上毫無后顧之憂的日子,這卻是她從前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昭淑心緒激蕩難安,拉著厲兒就要給沈晏辭跪下。
沈晏辭穩(wěn)穩(wěn)托住了她的手臂,搖頭道:“你我兄妹,不必如此。”
恰此時(shí),李德全躬身入內(nèi),向沈晏辭稟道:
“啟稟皇上,車馬已備妥,昭淑公主......黎姝姑娘可即刻啟程。”
沈晏辭微微頷首,目光重新落回昭淑身上,語氣鄭重道:
“阿黎,去過你想過的人生吧。”
昭淑淚盈于睫,卻也有所顧慮,
“皇兄大恩阿黎至死不敢忘。只是......前朝楊氏一族逼著皇兄處死我,我若不死,他們豈肯罷休?”
沈晏辭聞言神色驟然一肅,斷然道:
“朕是天子。四方萬國尚不能威脅于朕,朕難道還會(huì)受制于自家的臣子?
他們鬧,不過是逼朕給楊家一個(gè)交代,以維持楊氏在前朝那點(diǎn)可憐的臉面。
至于死的是不是你,不過是朕一句話的事,何人敢置喙?”
他再度牽起沈黎姝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況且你已被玉牒除名,褫奪封號(hào),身著布衣。從踏出這道宮門的那一刻起,大懿朝的昭淑公主,便已死了。”
他緊盯著沈黎姝的淚眼,只如兄長般疼愛,
換了溫煦臉色,恰似少時(shí)哄慰哭鬧不休的妹妹一般,笑著在她鼻尖兒上輕輕刮了刮,定聲道:
“從今往后,你是你。”
“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