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翌日拂曉。
從柳嫣然寢殿內傳出的一道凄厲痛呼聲,撕開了天邊泛起的魚肚白。
宮人們一擁而入,
見南瑾跪在柳嫣然床邊,地上淌了一片血色,她整個人都被嚇得瑟瑟發抖。
柳嫣然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瓷。
她的右手泡在一盆血水里,已經囊腫不堪。
血水溢出水盆,灑了滿床滿地,
整座寢殿都彌漫著引人發嘔的血腥味。
進禮知曉出了大事,忙上前探了探柳嫣然的鼻息。
卻是半分呼吸也探不得,人已經死透了。
進禮慌然道:“這......怎么會這樣?”
南瑾哽咽到幾乎失聲,“主子昨日哭了一夜,我清早熬了清肺潤嗓的梨湯,想讓主子進些。沒想到......”
“噗通。”
身后傳來一聲悶響。
是采頡腿腳發軟,跌坐在了地上。
宮女們快速圍上去攙扶她起來,
“采頡姐姐這是怎么了?”
采頡嚇得發怔,瞬間面無血色。
她雙目失焦,唇齒哆嗦著碎碎念道:
“完了,全完了......”
柳嫣然的死狀明顯是自戕。
嬪妃自戕是大罪,連帶著滿宮宮人都會被問責。
但旁人最多就是罰些月俸,再不濟挨上幾板子也就了事。
可采頡不一樣。
昨天夜里本該是她守夜。
長春宮上下不待見柳嫣然,自柳嫣然禁足后,除了南瑾就沒有人再守過夜。
昨夜輪到采頡當差,她自然也躲懶不會去。
可現在柳嫣然死了,
守夜宮女沒有發現主子自戕,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柳嫣然這一死,長春宮上下都慌丟了魂。
宮人們也顧不上禁令了,四散出宮將柳嫣然自戕的消息通報出去。
彼時后妃們正在皇后宮中請安,
得知這消息,幾乎滿宮的后妃都跟來了長春宮。
尚不知宮中情況如何,皇后不許人都跟進來,只讓妃位宮嬪隨她入內。
一時間,長春宮門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尤其是嘉嬪。
她滿臉興奮地擠到人群最前頭,踮起腳尖朝里頭張望著,
“誰死了?是不是那賤人死了?是出恭給自個兒出死了嗎?”
寢殿內,
皇后說讓太醫上前查看柳嫣然的情況,看人還有沒有得救,
可太醫不用看也知道,割破了大脈血都流干了,便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他簡單走了個流程,便向皇后回話道:“回皇后娘娘,柳貴人她......失血過多,身子都已經僵了。”
皇后凄然搖頭,又問:“可有蹊蹺?”
太醫道:“從外表上看,像是自戕。”
站在皇后身后的宜妃受不了滿屋子血腥味,揚絹捂著鼻尖兒,連連作嘔了好幾聲。
貞妃也是不耐煩道:“這人都死了,咱們跟這兒杵著也救不活她。宋太醫,你去隨便找塊素白布子將她臉蓋上,旁的事等仵作來了再說。”
眾人退至庭院時,長春宮的宮人已然跪了滿地。
南瑾跪在最前頭,哭得尤為傷心,一度要厥過去。
皇后陰沉著的臉色斥責道:“你們究竟是怎么當差的?好端端的,柳貴人怎么就尋了短見?”
進禮磕了個頭,回話道:“主兒被禁足時情緒一直都十分低落,也就是這幾日才有所緩和,可......可嘉嬪娘娘卻接連鬧了幾日,日日都在長春宮門口高聲呼喝,對我們主兒好一番辱罵。主兒成日以淚洗面,怕是因此才動了輕生的念頭......”
宜妃翻了個白眼,“她害得人家沒了孩子,還不許人家罵她兩句解氣嗎?”
說著看向皇后,語氣頗為不滿道:“眼瞅著下個月就是太后的壽辰,柳氏這個時候自戕,太后回宮若聽了這消息,豈非存心要讓太后不安?”
順妃從方才在看見柳嫣然的凄慘死狀后,就已經忍不住以淚洗面。
這會兒更是用胳膊肘杵了宜妃幾下,擦著眼淚勸道:
“這人都不在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貞妃則是掃了奴才們一眼,冷著聲問道:
“誰昨兒個守夜?”
這話一砸下去,滿跪的宮人們連哭聲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采頡更是心慌得癱倒在地。
正當她絕望之際,
卻見,有人先她一步跪了出去!
采頡傻了眼,定睛瞧著,那人竟是南瑾!?
南瑾明眸含淚,忍著哭腔道:
“回貞妃娘娘,是奴婢。”
貞妃微微頷首覷著她,滿頭珠翠曳過刺目鋒芒,晃的人眼暈,
“本宮記得你是柳貴人的家生子?你伺候你主子久了,怎么做事還是這樣不知輕重?你在外頭守夜,你主子在里頭尋短見,你竟懵然不知?”
南瑾道:“主子昨夜動了大怒,不許咱們入內寢。奴婢守夜只得在廊下。”
她抽打著自己的臉頰,懊悔不已,
“貞妃娘娘教訓的是,奴婢該死!奴婢應該留個心眼,多多留心主子的情況......”
貞妃輕撫鬢角,“你既知道自個兒該死,那便快些隨你主子去了吧。”
她看向皇后,語氣輕蔑,“皇后娘娘,這宮女鑄成大錯是留不得了。柳貴人黃泉路上孤單,也是缺了侍奉她的人。不如就讓她陪著上路?”
貞妃越過皇后處置起了下人,皇后哪里會給她好臉色看?
她沉著臉色,看也不看貞妃,只壓低了聲訓斥道:
“胡鬧!本宮叫你來是幫襯著料理棘手事,不是叫你來添亂。宮女也是人,犯了錯也當交由宮女所嚴審再作定奪。怎么貞妃平日就是如此草菅人命的嗎?”
宜妃素來瞧不上貞妃,得了空子也揶揄道:
“難怪貞妃宮里頭的人隔三差五就要換新的,怕不是稍有不順你心意的,便叫你連命都奪了去。”
貞妃笑意幽微,縱是瞧見了皇后隱有怒意,也是渾然不怕,
“皇上許本宮協理六宮,就是覺得皇后娘娘心軟不足以御下。皇后素日念著眾生生來平等,可臣妾卻沒有你那份佛性。臣妾只知道,下人都是賤骨頭,手段不強硬些,便永遠也治不了她們的賤毛病。”
她側目看著皇后,極富攻擊性的一雙美眸里滿是挑釁,
“為了肅清后宮,今日這宮女的命臣妾是要定了。皇后若覺不妥,可等她死了后,再去皇上面前細數臣妾的不是。”
話落揚起聲調,吩咐自己的首領太監道:
“你去,按著這宮女的腦袋,叫她一頭磕死在柳貴人床前,殉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