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
皇后心頭一震,忙問:“怎會是她?她被拘在慎刑司,豈能跑去太后宮中行刺?”
李德全解釋道:“雨燕入了慎刑司,一直不肯招認。今日不知何故,她竟主動與刑官說,要求見皇后娘娘。
若皇后娘娘能當面承諾保她性命,她便愿招認邵氏所犯一切罪責。但......”
他抬頭瞄一眼沈晏辭,很快又低下頭去,愈發惶恐道:
“皇上來鳳鸞宮時,恰巧撞見了慎刑司的人。皇上不愿讓這些瑣事惹得皇后娘娘煩心,便打發人回去,等明日下了早朝,再讓人將雨燕帶去朝陽宮親自審問。
鳳鸞宮與仙壽宮相距不遠,刑官歸途中偶遇太后身旁的慧蓮姑姑。慧蓮姑姑略作詢問審訊情形,太后得知雨燕有所求,一心想為皇上分憂,便命人將雨燕帶去了仙壽宮。
誰料那廝得了失心瘋,壓根就沒打算招認什么!只一味叫嚷著,說邵氏蒙冤,她受邵氏恩澤,定要替邵氏一族報仇雪恨!”
沈晏辭面色陰沉如鐵,已是聽不得這些亂糟糟的胡話,忙與皇后趕去了太后宮中。
來時,太后靜臥于榻上,口中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
她受了驚嚇,面色煞白若雪,
身上虛披著一件寬大的五蝠團壽寢衣,隱約可見胸口處被仔細包扎起來的傷口,仍舊有鮮血外滲。
慧蓮寸步不移地守在太后身邊,她的右手掌心也裹了紗布,略微動作大些,就能明顯地看見有血跡漫出來。
沈晏辭與皇后入內前,已大致了解了情況。
仙壽宮宮人皆說,太后面見雨燕來,因著擔心雨燕說出什么見不得光的事,便遣了眾人退下,獨留慧蓮一人在身側伺候著。
雨燕入內沒多久,眾人便聞殿內傳來慧蓮的呼救聲。
守在門外的幾名內監當即破門而入,見太后胸前已被刺傷,慧蓮死死抓住雨燕持簪的手,豁出命去護著太后。
雨燕見人來,行兇不成,發瘋似地喊了幾句惡毒的詛咒之語,之后不等被擒,便一頭撞死在了熏爐上。
人證物證俱全,雨燕只得被眾人視作一個忠心護主的瘋子。
沈晏辭坐在太后榻前,輕拂太后額間汗珠,向太醫問道:
“太后情況如何?”
太醫捏了把汗道:“所幸刺偏了兩寸,未傷及心室否則,太后娘娘只怕要遭了大難!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此番受驚,須得好生休養,切不可勞累。也請皇上勸著太后,莫要再惦記著動身五臺山為國祈福一事了。”
沈晏辭闃然失色,冷著臉道:
“慎刑司的人究竟是如何當差的?人關進去三日,竟還能讓她暗藏兇器而不自知?”
李德全忙回話道:“奴才問過,說是雨燕將磨利的簪子藏進了鞋襪里,他們一時疏忽了。”
沈晏辭不愿再聽,怒聲打斷了道:
“朕從前就是對他們太過寬容,才會讓他們一個個當差都丟了心思!去傳朕旨意,將慎刑司負責審問賤奴的宮人,一律杖斃!”
“皇帝。”
本淺淺睡下的太后,似是被沈晏辭這一聲怒喝所驚醒。
她艱難地側過身,看著沈晏辭,緩緩搖頭道: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皇帝效仿先帝,素以仁德治天下。若因這事,徒增許多殺戮,豈不是與邵氏一般視人命如草芥?”
她虛弱極了,話又說得急,未說幾句便咳嗽不止,
咳嗽起來又震動胸口,更扯得傷口愈發疼痛難忍。
沈晏辭見狀,立馬順著太后的話安撫道:
“母后別急,兒子依著您的吩咐就是。”
皇后亦上前關切道:“母后傷口可是疼得厲害?”
她見太后一臉痛苦之狀,眉頭緊蹙,額間虛汗不斷,便問太醫,
“太后如此疼痛,可上了止疼的藥?”
太醫無奈搖頭。
慧蓮解釋道:“止痛散多以虎骨、水蛭入藥,太后潛心禮佛,不造殺業。寧愿強忍痛楚,也不肯用這些生靈骨血所制的藥材。”
皇后惶急道:“這如何能成?”
“無妨。”太后搖頭,向皇后招手,示意她趨近前來,而后虛力牽起她的手,心有余悸道:
“今日那婢子,原本執意要見的人是你。邵氏妒恨你許久,若無她的授意,那婢子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
哀家念著你有孕在身,皇帝又為了前朝之事煩心,想要替你們分擔些,這才召了她來。
也幸而如此,今日傷著的也只是哀家。倘若傷及你,又或是傷了你腹中皇嗣,還不知此事要如何收場......”
沈晏辭聞罷太后所言,面色已然陰沉至極,
“朕原本念著她到底伺候朕多年,不愿趕盡殺絕,想著將她打發去別苑,了此殘生也便罷了。沒想到她竟愈發惡毒!罷了......”
他搖頭,眉心緊鎖向李德全道:
“即刻帶人去冷宮,賜了邵氏毒酒。無論她說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不必來回朕了。”
皇后早在來時便已預到了這樣的局面。
雨燕行刺太后,若沈晏辭還留著綺夢的性命,可不知要遭了前朝與民間多少非議詬病。
事已至此,即便她再求情,也于事無補。
皇后不好在太后面前,流露出對綺夢的半分憐惜。
只得將所有的不忍都深埋心底,斂正容色道:
“皇上,太后。邵氏作惡多端,臣妾身為中宮責無旁貸。她是死有余辜,但臣妾也是想去問問她,到底為何要做出這許多瘋魔事來。”
沈晏辭心知皇后心軟,總是念著潛邸舊情。
即便他攔著,皇后也會暗中去送綺夢最后一程。
若要私下相處,反倒容易鬧出禍端。
于是他也不勸,應下道:
“李德全,你護著皇后,不許那瘋婦近身。只等皇后問完了話,即刻行刑!”
又緩和了語氣,叮囑皇后道:
“你有著身孕,見不得血腥。未免沖撞,等下問完了想問的,便早些回宮安置吧。”
皇后頷首道:“臣妾明白。”
太后的傷需要靜養,帝后也不便久留。
太后目送著二人離去,
慧蓮立馬從太后的被衾里,掏出了好幾個暖得發燙的湯婆子。
這些湯婆子被太后貼身放著,又悶著被衾,令得太后發出了一身的汗。
慧蓮趕忙取來團扇,為太后扇風納涼,道:
“委屈太后了。”
太后信手抹去鬢邊汗珠,搖頭道:“哀家委屈什么,倒是你......”
她看著慧蓮手上的傷,未免心疼道:
“可疼壞了吧?”
慧蓮搖頭,“皇上多疑,非得讓他親眼看見奴婢的傷是真的,才不會懷疑太后的傷有假。”
太后的傷當然是假的,
不過是為著算計邵氏主仆,她還犯不上以身涉險。
方才還一副虛弱模樣的太后,待帝后離去,轉瞬便恢復了精神。
她兀自起身,對鏡擦去虛白臉龐上浮著的水粉,冷笑道:
“哀家管她認不認罪,只管一并送入阿鼻地獄,這事兒還有誰能追究?”
慧蓮道:“太后妙算。知道這幾日皇上多陪伴在皇后身邊,便讓慎刑司的人一早守在鳳鸞宮外,故意與皇上撞見。進言雨燕要見了皇后,才肯招供。
皇上關心皇后,不愿讓皇后孕中多思,自然是會攔著不讓回稟的。如此一來,您喚了雨燕來仙壽宮,便是合情合理。
畢竟雨燕要見的人一開始是皇后,是皇上不許。太后將人叫來宮中,不過是為了替皇上與皇后分憂罷了。”
“哼,是了。”
太后不屑一嗤,隨手將帕巾丟到一旁,冷道:
“哀家的一片好心,他們這些做晚輩的,自然得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