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采頡驚呼出聲,很快捂嘴低聲竊竊,
“事發突然,又情況危急。皇后摔得措手不及,云熙就算反應再快,她扶穩皇后的姿勢,也理應和方才奴婢扶穩小主時是一樣的才對!
怎么可能皇后連向后傾倒的動作都沒有,她就已經將皇后穩穩扶住,還順勢將她拉到了一旁,避開了火星子?除非......”
“除非云熙一早就預到了會有事發生。”
南瑾聲音清冷,像是隔著蒼茫的大霧,泛著幽寒,
“她怕是心思從來都沒有放在看煙花上,只一味盯著,看何時意外會鬧出來,第一時間將皇后拉走,躲開危險。”
房中很靜。
靜到主仆倆亂了節奏的呼吸聲,聽來都覺突兀。
過了半晌,南瑾繼續道:
“我之所以會讓你去取燙傷膏,是因為我一早就看見了,小斌子的手背被灼傷。
我關心他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我想問問他,這么重要的日子,陪在皇上身邊的為何不是李德全,而是他。
這兩日接連陰雨,李德全也的確為著年節的裝扮冒雨操勞。他稱病不能伺候在御前,也在情理之中。
煙花射向皇上的時候,小斌子也想要護住皇上。只是因為貞妃就站在皇上身旁,她動作太快了,這才讓小斌子晚了一步。只得敞開袖袍,遮擋住皇上的面頸。”
采頡頓時了然,“所以即便貞妃沒有替皇上擋下煙花,小斌子也會第一時間沖出來護著皇上。他八尺的身高差不了皇上多少,比之貞妃,是更能護得皇上周全的。”
她的語氣弱了又弱,不覺掰著手指頭細細分析起來,
“小斌子可以為皇上擋下煙花,云熙會將皇后拉走,讓她不被濺射余燼所傷。
而今日李德全之所以沒來,有可能是風寒,也有可能是皇上故意安排。
畢竟他是首領都太監,要是他為皇上擋下煙花重傷臥病在床,御前許多瑣事都沒了人操持,也是不便。
可小斌子就不同了,他不過是李德全其中一個徒弟,就算死了也不會影響什么。且這樣救駕有功的事,他也是愿意做的。
太監不像宮女二十五歲可以出宮。他們一輩子都要熬在宮里,大多都想拼著一口氣,爭一個好前程。經此一事,小斌子的前路也能好走許多......”
南瑾頷首,輕聲道:“太后稱病不來,怕也是這個道理。她來了,皇上尊以孝悌之道,定會讓她站在最前列。那么煙花再想射向他,怕就難了。
若咱們的分析沒錯,今日事所有的走向,盡都是依著皇上一早的安排。而事中唯一的變數,便是只怕連皇上自己都沒有料到,貞妃竟會舍了性命,撲出來護著他。”
聞聽此言,采頡頭皮陣陣發麻,
她整個人瑟縮在暖座上,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南瑾所有抽絲剝繭的分析都有理有據。
只有一點不合乎常理。
“皇上以身犯險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么?放煙花添喜這想法是貞妃提出來,也是她一力籌劃,煙花又由她兄長護送來溫泉山莊……難道皇上是因為忌憚中書令,才故意鬧出這樣的兇險,要給中書令扣上意圖謀害君上的罪名,處置了他?”
幾乎是才說完,還沒等南瑾開口,采頡后趕上的話,就追著否定了自己的揣測,
“不對。且不說是貞妃救駕一事,就算貞妃沒有舍命護著皇上,被人懷疑動機后,她也大可以說沒人會預料到皇上會站在什么地方。這件事落了這樣大的疑點,想要把罪名強加給邵家,也實難服眾。”
南瑾搖頭,“我不知道他們究竟要算計著什么。但我總覺得,先前皇上與皇后聯手演了身患天花這么一出大戲,不可能只是為了隱瞞皇后有孕這般簡單。
皇后若擔心有人會對她腹中皇嗣動了臟心思,只管合起宮門來,至生產前誰也不見就是了,總不能有人敢追去她宮中明晃晃地要害了她。
且她是中宮國母,宜妃有孕隱瞞不報,突然產子倒也罷了。而皇后誕育嫡子,可是要昭告天下的。她若突然產子,必惹得民間議論紛紛,反倒是有損圣譽了。”
采頡一臉困惑,“那奴婢更是糊涂了......”
南瑾的話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說下去。
她側目看向窗外靜謐夜色。
習習晚風拂來迎春花淡雅的清香,
月伴星河,如此好的月色,透過半開的菱窗望出去,仿若整個莊子,都落了層凝霜的潔白。
一切都是那樣寧靜平和。
寧靜到像是在醞釀著一場,足以吞天噬日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