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的知笙與阿容,經此一事,已是毫無睡意。
阿容端坐于黃梨木月牙桌前,雙手托腮,撐起那張圓滾滾的丸子臉,歪著腦袋看著知笙,
“阿姐,你不覺得那個三皇子很奇怪嗎?咱們都沒見過他,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還說是我救了他?可救他的不是爹爹嗎?”
知笙搖頭,“或許是認錯了人?”
“砰砰砰。”
一陣輕緩的叩門聲,打斷了姐妹二人的交談
門外傳來南宮將軍的聲音,
“倆丫頭睡了嗎?”
“還沒呢~”
阿容跳下椅子,一路小跑著將門打開。
南宮將軍負手而入,故作神秘地將一方烏木盒子遞給阿容,
“打開瞧瞧,看可喜歡?”
阿容忙不迭啟開盒子。
便見一對小圈口的冰種翡翠手鐲,靜靜躺在其中。
知笙湊近前去瞧了一眼,
手鐲玉色剔透,清亮如冰,通體不浮絮花,堪為極品。
這樣好水頭的冰種翡翠,向來有價無市,并非給足了銀錢就能得。
母親就有一對。
前幾日阿容央著南宮將軍說要生辰禮物時,便討了此物。
但母親覺得此物過于貴重,且阿容還在長身體的年紀,如今買了適配的手鐲,過不了兩年穿戴就會緊箍著,反倒不好看。
她勸著阿容,等她長大些再買來做了嫁妝也好。
可阿容正是愛漂亮的年紀,嘴上雖答應著,小嘴卻噘得老高。
這會兒得了,阿容眼泛星芒,如獲至寶地捧在掌心,
“爹爹當真給我買了?”
南宮將軍笑,“只顧著傻樂呵了?來,戴上讓爹瞧瞧。”
阿容小心翼翼地戴上了一只手鐲,轉動著手腕向知笙炫耀著,
“阿姐你瞧,好看嗎?”
知笙點頭,“自然。”
下一刻,
阿容卻拉起她的手,冷不丁將另一枚手鐲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嘻嘻,阿姐戴著也好看。”
她牽著知笙的手,向著南宮將軍高高舉起,
“爹爹你瞧,我跟阿姐一人一個,往后我便是入睡也不愿摘下了。”
那時阿容臉上的笑,直至今日,都深深印刻在知笙的腦海中。
后來南宮將軍又問阿容,
“你不是嚷著從未見過大海嗎?爹跟你娘商量,趕著這次你生辰,帶你和你阿姐一同去云州看海,可好?”
“好耶!”阿容興奮地跳起來,“這次爹爹可不能再騙我了!”
南宮將軍頷首道:“那是自然。只是在這之前,你得先答應爹一件事。”
“什么?”
“明日三皇子就要回宮。他臨行前,若來謝你救了他,你切勿多問,只管應下即可。”
阿容的心早已飛到了海邊。
她唇角噙著笑,眼神專注地盯著新得的手鐲,幾乎想都沒想,便頷首應道:
“好!”
她并未追問緣由。
在她的世界里,父親做什么都是對的。
而知笙卻已經明白了。
父親這么做,是想借此機會,順勢拉攏三皇子,將錯就錯。
只是少時的她,即便知道父親這般行事有所不妥,卻也無力改變分毫。
此事之后,朝廷果然對南宮家更為看重。
沈晏辭與南宮家的淵源,也就此結下。
第二年,沈晏辭出宮立府。
知笙和阿容時常會受邀去他府上做客。
或許是因為阿容年紀小的緣故,
她雖然是沈晏辭的‘救命恩人’,但沈晏辭只將她當做妹妹對待,
事事關懷備至,卻也謹遵禮數,并不多加親近。
反倒是相處日久,沈晏辭與年紀相仿的知笙互生情愫。
而阿容也不是沒有玩伴。
那時端王也常會來沈晏辭府上,他只比阿容年長一歲,二人又都是‘頑劣’的性子,一來二去的,也便走在了一起。
時日長久,四個人時常形影不離、出雙入對,倒也成就了一段‘四小無猜’的佳話。
直至后來。
皇帝駕崩,沈晏辭以太子之位守喪監國。
彼時,南宮將軍已戰死捐毒,南宮家亦隨之衰敗。
是沈晏辭力排眾議,給了南宮煜正一品東閣大學士的文職,
他對知笙說:
“南宮將軍戰死沙場,我明白你心中悲切。你唯余這一個兄長,如今我既有實權在手,必會護得南宮將軍這獨一脈一世安然。你可安心,南宮家若無所依仗,那我便是你的依靠。”
少年郎字句真切,知笙如何能不感動?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這一切美好的開端,不過是始于一場南宮家精心編排的騙局罷了。
救命之恩是假,
而用謊言算計得來的真心,反倒越是赤誠,越是叫人患得患失,終日煎熬。
其實有好幾次,知笙都想告訴沈晏辭真相,
可每每她與南宮將軍提及此事,都會得了訓斥。
那時的她沒有勇氣,
等她生出勇氣時,沈晏辭已經成了帝王。
若再說出實情,便成了罪犯欺君,她唯一的兄長也必然會遭受牽連。
世間諸事,大抵如此。
許多事,往往一步踏錯,便再沒了回頭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