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陰沉的夜,繁星隱匿于厚重的云層之后,就連月光也難以從那片濃稠中透出一絲光線。
四周山巒重疊,將莊子嚴密地圍困成了一方新的牢籠。
比之皇宮中四四方方的天,更讓人感到壓抑沉悶。
山中的夜異常靜謐,靜到所有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遠方傳來的幽幽人聲愈發(fā)清晰凄厲,南瑾只是聽著,心臟便不由自主地縮緊。
“宜妃娘娘位列四妃,她的住所挨著清平宮,離咱們這兒有些距離。她即便是生產(chǎn),總不該叫得這樣凄厲?”
“怕是情況不大好。”榮嬪愁眉不展地搖了搖頭,“古麗跟人打聽了,宜妃這一胎雖不足月,但懷胎九個月也是有的。”
“九個月?”南瑾瞠目,“尋常婦人懷了身孕,即便從前身量纖纖,至多也就是頭幾個月不顯懷。
嬪妾所見孕婦甚少,嘉答應(yīng)算其中一個。彼時她有孕六月已是腹大如斗,坐下起身皆需人攙扶。可瞧著宜妃娘娘的身段竟是毫無變化?”
她仔細想了想,又說:“我記得才入秋時,宜妃娘娘說是畏寒,最先穿上了大氅。氅衣寬闊是能遮蓋腹部隆起,但九個月的身孕,婦人在身前掛了坐‘小山’,哪里能瞞得這樣滴水不漏?”
榮嬪沉下眸色看著南瑾,語氣幽微吐了句,
“她纏了腹。”
“纏腹!?”
“取了棉布做成繃帶,將腹部繞住勒緊。腹部越隆起,繃帶就纏得越緊。如此循環(huán)往復,只要人能受得住,多大的肚子都能藏起來。”
榮嬪如此言語,亦覺宜妃此舉甚是怪異。
她連聲喟嘆,又道:“嘉答應(yīng)懷胎六個月,為保皇嗣康健,孕中很注重滋補,人也跟著胖了一圈。
可你看宜妃?她本就豐滿,按說這樣的女子要是滋補起來,身材該更容易發(fā)福才對。可她怕被人看出來,大抵是多吃一口都不肯,說不準還要節(jié)食。”
南瑾匪夷所思道:“她這樣折騰自己,就不怕傷著孩子?”
“傷著也總比生不出來強。”榮嬪低聲說:“你入宮晚不知道,這宮里頭失了孩子的嬪妃不在少數(shù)。除了嘉答應(yīng),貞妃也小產(chǎn)過。還有三兩個貴人常在,生不出來的有,難產(chǎn)死了的也有。”
她攏緊衣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便是生下來了,就可保萬全嗎?皇后娘娘的二皇子,哪怕那般盡心照顧,不也是活不到半歲就夭折了?還有貞妃的大皇子,不也是差點中毒身亡?說是遭了乳母算計,可真相到底是什么,誰又知道呢?”
榮嬪言外之意已然不言而喻。
這宮中分明藏著一條毒蛇,于暗處蟄伏,完美隱匿于這渾水之中,逮著機會伺機而動,讓人稍不留神就要遭了她的毒口。
可宜妃就算想要隱瞞,再是為難自己,也只能瞞住外人耳目。
那她侍寢時又當如何?
衣裳褪干凈了,難不成沈晏辭一點都察覺不出異常?
南瑾默然思忖著:
沈晏辭每月入后宮的次數(shù)不算多,自她成了嬪妃后,有一段時間得了沈晏辭獨寵,而后就趕上了戰(zhàn)事膠著,沈晏辭忙著處理國政更是無心流連后宮。
他好像是很久沒有翻過宜妃的牌子了。
那在這之前呢?
她問:“算著月份,宜妃這一胎是從年初就懷上了。這么久以來,難不成皇上都沒有翻過她的牌子?”
榮嬪想了想說:“倒有過幾次,只不過她向來和貞妃水火不容,只要是她得了恩寵,貞妃總會想法子截胡。
要么是拿著大皇子做文章,要么就是明晃晃地去鐘粹宮搶人,那手段可霸道著呢。
只是原先貞妃再怎么鬧騰,宜妃只要倔著性子跟她對付起來,她都少有得逞的時候。
你剛這么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今年皇上去宜妃宮中攏共就那么三四次,好像每次貞妃去鬧,她都收斂了性子不聲不響,由著貞妃邀寵。
第二日去給皇后娘娘請安時,即便聽了貞妃的酸言酸語,宜妃看上去似乎也沒多大氣性。”
而今仔細想來,宜妃那哪里是沒多大的氣性?
她分明是精明到了骨子里去,是摸透了貞妃的性子,在利用貞妃幫她隱瞞有孕的真相。
榮嬪順著南瑾的話沉思片刻,精致的眉眼間旋而泛起一絲疑慮之色。
“我反倒覺得另一件事更奇怪些。太醫(yī)每月要給后妃請兩次平安脈,她總是逃不掉的。
太醫(yī)知曉她有身孕,如何會隱瞞不報,還由著她做出纏腹這樣的荒誕舉動?萬一要是皇嗣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們就不怕掉腦袋?”
宜妃自然難以瞞過太醫(yī)。
然而太醫(yī)為后妃請平安脈后,需稟報脈象,亦是先告知皇后,而非沈晏辭。
倘若宜妃懇請皇后助她隱瞞此事呢?
宜妃此番有孕與嘉答應(yīng)身孕之期相差無幾,嘉答應(yīng)素來驕縱跋扈,有了身孕更是恨不得在皇宮里橫著走。
就拿當日她初見南瑾來說。
初入宮闈時,南瑾還是柳嫣然的家生子,那時候嘉答應(yīng)就敢仗著自己有孕,用那樣狠毒的法子磋磨她。顯然壓根沒把柳嫣然這個淑妃放在眼里。
然而宜妃則不同。
她雖談不上多么聰慧內(nèi)斂,但總歸比嘉答應(yīng)有頭腦。
懷有身孕的女子在宮中勢必引人注目,宜妃選擇秘而不宣,是想讓眾人將目光都聚焦在嘉答應(yīng)的肚子上,如此她方可得機安心養(yǎng)胎,待胎象四五個月全然穩(wěn)固之后,再傳出消息也不算遲。
可壞就壞在嘉答應(yīng)六個月的時候被人害的小產(chǎn),宜妃心里更沒了主意。
南瑾揣測著,嘉答應(yīng)小產(chǎn)后,宜妃大抵是去找了皇后,讓皇后幫她將有孕的消息繼續(xù)隱瞞下去。
她素來與皇后過從甚密。
每遇貞妃與皇后發(fā)生齟齬,宜妃必是首當其沖,為皇后仗義執(zhí)言,怒斥貞妃。
如今她有這顧慮,有所請求,皇后向來寬仁,自不會不應(yīng)允。
若再將人往壞處想,
皇后即便知道宜妃纏腹會對腹中皇嗣不利,她也無需阻攔。
畢竟中宮嫡子尚未降生,貞妃有了大皇子便已如此囂張跋扈,若讓宜妃再誕下皇子,難保她不會也生出別樣的心思。
當然這些盡都是南瑾自己的揣測,
至于皇后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今的她,也不敢說能盡數(shù)洞悉。
無論如何,宜妃今日也是到了要‘得成正果’的時候了。
榮嬪道:“這么一鬧騰,眼下一點困意都沒了。不如咱們跟去瞧瞧?”
南瑾應(yīng)一聲,簡單換了衣裳,跟她一并去了。
宜妃住在清平宮旁的杏花春館,自南熏殿出去,朝著西南方繞過水木林色,約莫一刻鐘的腳程就到了。
正遇宮人往來忙碌。一盆盆熱水送入殿內(nèi),出來時,皆已成了滿盆浮沫血水。
房中宜妃的痛呼聲凄慘至極,如同遭了凌遲一般,凜出南瑾一身的雞皮疙瘩。
二人步履匆匆,正欲邁入其中,忽聞身后砸下一道冷冽生硬的女聲。
“喲,諸位妹妹可都趕著來看笑話了?”
聞聲回首,只見貞妃自轎中步出,面色陰沉朝她們徐徐走來。
二人趕忙施禮道:“臣(嬪)妾給貞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免了吧。”貞妃許了起身,眼神冷冽地掃了南瑾一眼。旋而屏氣凝神,側(cè)耳傾聽著房中傳出的凄慘叫聲,似笑非笑道:
“那賤人什么時候有孕的?竟瞞得這樣好?哼。這又是纏腹又是節(jié)食的,當自個兒是懷了個哪吒能經(jīng)得起這般折騰?別是費盡心思,到頭來連個完整的人兒都生不出,那才是惹了笑話。”
榮嬪怯聲提醒道:“娘娘......皇嗣詛咒不得。”
“怎么?”貞妃白她一眼,“她都敢這么做,還不許旁人說嗎?”
言罷,撞開南瑾與榮嬪雙肩,嘴角掛著一抹冷冽,信步邁入館中。
【咱們這本書拍短劇了,目前我知道的是有兩個版本,但是因為小說沒有寫完,所以短劇應(yīng)該也只會拍到前面十幾二十萬字的劇情。到時候上線了跟你們說。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