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嬪妃一早跟著宜妃先行啟程。
這會兒南瑾一人乘著宮車跟在帝后的御輦后頭,也落個自在。
南瑾掀開馬車車簾,凝視著窗外的景致。
翻山之際,眼前的山景愈發眼熟,些許朦朧的記憶伴隨著窗外刺骨的寒風,沖入她的腦海。
她昔日曾來過這座山。
此山名曰云蒙山,是她去過的距離上京最遠的地方。
記不清是多少年前了,
總之那一年她還小,有一段時間,鎮國公攜子赴前線征戰。恰逢孫氏母親壽辰,她亦攜柳嫣然歸寧。
整個鎮國公府沒了主子,管事的就只剩下掌事家丁。
父親以放馬為由,偷偷帶南瑾離府,一路去了云蒙山。
父親說這地方走獸多,趁白日遇見了打些回去,趕在冬日前能給母親做個圍脖。
可那時南瑾貪玩,半道和父親走散。
時已秋末冬初,山中天色暗得愈早,風亦大。
南瑾摸黑覓得一處山洞,方躲入其中,忽聞洞中有人呻吟之聲。
“誰?”
南瑾喊了一聲,沒人應。
她壯著膽吹亮火折子,照亮山洞后才看見,角落里蜷縮著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
她驚呼一聲,嚇得火折子摔在地上。
沒滅,反而朝著怪物滾過去。
南瑾瞇著眼,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個戴著詭異面具的少年。
他的腿上留著被猛獸撕咬的傷痕,褲子已破碎成布條,掛在傷口處,數道黑漆漆的齒痕仍在不斷滲出血跡。
“喂,你死了嗎?”
“......”
沒死,但失血過多,人昏昏沉沉的,好像說不出話。
南瑾常年跟著父親在外打獵,身上常會備些應急的草藥。
她湊近少年,將止血草藥碾碎敷在他的傷口上。
少年疼得‘唔’了一聲,南瑾羞他,
“這點疼就受不住了?”
湊得近了,這才看清少年臉上戴著的面具,上面繪著北狄的圖騰!
那時大懿與北狄激戰正酣,南瑾無意間聽鎮國公言及,北狄有諸多探子匿于上京,專挑形單影只之婦孺百姓下手,以圖報復,行兇手段更是殘忍至極。
南瑾心里慌了,想跑。
少年拽住她的手腕,用十分虛弱沙啞的聲音說了句,
“你別怕,我不是壞人......”
可壞人從來都不會寫在臉上,更何況南瑾還看不見他的臉。
南瑾怕這附近還有北狄人,一時不敢惹怒他。
偏這時候,又聽見山洞外傳來父親喊她的聲音,
“瑾兒!?”
南瑾一驚,很快有了對策。
她對少年說:“你傷成這樣,外頭黑燈瞎火,我也不好救你下山?!?/p>
她把火折子與剩余的草藥一同塞入少年掌中,凝眸注視著他面具后那雙失神的眼眸,
“這些你留著,我幫你下山叫人。不過你得把面具藏好,要是讓他們知道你是北狄人,更不會放過你?!?/p>
說完,一溜煙跑了。
她后來當然沒有跟父親提及,她在山洞里遇見了個北狄少年的事。
她撒歡亂跑,已經把父親氣了個半死,回府晚了說不定還要被掌事家丁責罰,哪里還敢多管閑事?
且北狄與大懿交惡多年,她若尋人施救,沒準反而是斷了那少年的生路。
這段記憶對南瑾而言實在不足為道。
要不是今日故地重游,她或許此生都不會再想起這件事,想起那個人。
“小主想什么呢?”
天色暗下去,外頭的風更寒人些。
采頡關窗時,才發現南瑾正看著窗外怔怔出神。
南瑾斂回眸色,莞爾一笑,“沒什么。”
又行一刻鐘,行隊終于到了溫泉山莊。
溫泉山莊依云蒙山山勢而建,承溫泉地脈,實乃鐘靈毓秀之地。
山莊取南北貫通勝景,又有胡泊、園林環繞,雖不及宮中恢弘,但到底是天家休養之所,亦差強人意。
彼時南瑾正與采頡瞧著稀罕,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道絲絨般抓耳的聲音,
“臣弟恭迎皇兄?!?/p>
車隊停下。
南瑾好奇朝瞧去。
見是一年輕男子,身著玄色常服,肩披白狐大氅,立于帝后御輦之側,恭恭敬敬地作揖拜下。
沈晏辭掀起車簾,見是他,立刻起身步下車輦,給了他一個沉穩的擁抱,
“你終是浪蕩夠了!”
他在男子的肩膀上砸一拳,力道不輕。
男子抬頭一瞬,南瑾這才看清了他的模樣。
生得豐神俊朗,眉目清俊,又有五分神韻與沈晏辭極為相像。
他笑得清風朗月,道:“臣弟這兩年失了分寸,也只有皇兄能不與臣弟計較這許多?!?/p>
沈晏辭問他,“出去游玩這些日子,心情可好些了?”
男子眼底閃過一瞬的落寞,垂著眼尾,笑而不答。
皇后也跟著下了輦,男子周全禮數,恭敬道一句,
“皇嫂一切安好?”
皇后含笑,“都好。只是你瞧著清瘦了許多。”
沈晏辭攬過男子的肩膀,“可去見過母后?這幾年你不在上京,母后很是想你?!?/p>
男子頷首。沈晏辭歡喜道:“好,好!你我兄弟二人許久不見,此番既來了,就留下一并過冬罷?!?/p>
他稍頓,又故作為難地板著臉說:
“今年母后作大壽你都不回來,實在是不孝了。要是除夕再要溜出去當個野人,朕非叫人把你捆起來不可?!?/p>
男子面色沉穩,微微含笑應是。不經意間的一個側目,目光自然而然地朝著南瑾所乘的宮車投去。
南瑾見狀,趕忙放下車簾,她心知對方的身份或許是個王爺,然而非宮宴之時,后妃還是要盡量避免與外男相見的。
聽得男子又問一句,
“母后不是說皇兄的妃嬪都已經到了?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