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看到明光帝的時候,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圓:“父……爹爹您怎么來了?”
明光帝笑瞇瞇的捋了捋胡子:“不是你說讓朕……讓我煩了就來江南找你的嗎?
怎么,不歡迎?”
“怎么可能,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我只是太驚訝了,您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您。”
“是我不讓他們說的,怎么樣?有沒有很驚喜?”
“當(dāng)然啦!”
江暖上前挽住老爹的一條胳膊:“走,咱們回家去。”
走了幾步后,江暖又突然倒了回來,驚訝的看著后面的人:“呀,時將軍你也來了啊?”
時長空拱手向她行了一禮:“見過公主。”
明光帝樂呵呵地:“是我命他帶人隨行保護的。”
江暖笑瞇瞇的遞出了自己的善意:“歡迎你來馮乘”。
時長空微微一笑:“多謝公主。”
明光帝此次雖是微服私訪,但隨行人員也不少。
除了總管大太監(jiān)劉信和時長空外,還有御醫(yī),以及明里暗里的護衛(wèi)人數(shù)總有三四十人之多。
前院住不下,江暖就把明光帝等親近的人安排到了自己住的二進院。
這鄉(xiāng)下地方又是自己的親爹,便也沒那么多講究。
就連一進院江彥的臥室也被江暖臨時征用,給了時長空住。
這么些人,再加上家里原有的人員,一時間把整座院子住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從前建房子的時候,村里人都說這房子建的太大了,打掃衛(wèi)生都難。
如今看來還是建小了,應(yīng)該再加蓋一進院子的。
中午,江暖給親爹準(zhǔn)備了豐盛的接風(fēng)宴。
安排的全都是馮乘本地的特色菜,其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都是辣菜,著實給明光帝吃爽了。
南方濕熱,大多喜食辣。
明光帝雖生在京城,早年間也曾戍守西北邊疆多年,標(biāo)準(zhǔn)的武將出身。
那地方氣候苦寒,風(fēng)沙又大,當(dāng)?shù)厝艘蚕彩秤美苯酚靡则?qū)寒保暖。
明光帝在那邊待的久了,也對辣椒也情有獨鐘。
不僅僅是明光帝,江暖的兩個哥哥也喜歡吃辣椒。
飯后,江暖把皇帝爹送回屋休息,又開始安排晚飯。
家里的肉食不多了,陳管家就帶著人去村里采買。
村民們養(yǎng)的土雞遍地跑,吃的都是蟲子菜葉之類的,肉質(zhì)最是緊實不過。
抓雞過秤的時候,賣雞的江家族人順嘴問了一句:“暖暖家又來了這么多客人啊?
這次又是哪里的客?”
陳管家小聲的說了一句:“是我們家小姐的親爹,從京城里來的。”
賣雞的江氏族人手一抖,好險沒把秤砣給砸腳上了。
顫著聲音問:“暖暖的親爹,那不就是、就是……”
陳管家點了點頭:“咱們自家人知道就好,貴人不欲張揚。
你們往后在村里看見,且稱一聲李老爺就是。”
那村民點頭如小雞啄米:“行,沒問題,我們記下了。”
不過這雞他就不賣了,抱著往陳管家懷里一塞。
“既然是暖暖的親爹,那就是自己人。
人家大老遠的來一趟不容易,這雞我就不收錢了,請暖暖爹吃的。”
陳管家連忙拒絕:“那怎么行!小姐說了,大家養(yǎng)個什么東西的也不容易。
明令禁止小的們以任何名義白拿東西……”
兩方推過來推過去的,僵持了好久。
最后還是陳管家棋高一招,丟下一串錢,讓人抱著雞飛快的跑了。
皇帝陛下駕臨江家村的事情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
老族長和幾位族老悄悄摸摸的跑過來找江暖。
問她:“暖暖啊,你爹來了,我們村要進貢嗎?”
這話給江暖問得一頭霧水:“進貢,進什么貢?”
老族長支支吾吾的比劃著說:“我們聽說皇帝來了,我們就要進貢豬羊之類的肉菜。
有時候還要進貢漂亮的小姑娘。
要是進貢,你能不能跟你爹說說,就貢個豬啊,羊啊什么的,我們還能給湊湊。
漂亮小姑娘之類的就算了吧。
畢竟你爹那么大年紀(jì)了……這也不太合適啊?”
江暖弄明白老族長在說什么后,笑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腰來。
“哈哈哈哈,我說太公,你們這是要笑死我好繼承我家的田地嗎?
你們都是聽誰說的亂七八糟的,哎喲喂,不行了,我肚子都要笑痛了。”
江暖笑了好一會才停下來,同老頭們解釋:“朝廷的確有朝貢制度。
但那都是全國極有名的特產(chǎn),當(dāng)?shù)毓俑艜駜?yōu)選擇少量上供皇宮,礙不著我們什么事兒。
還有你們說的敬獻美女,那是只有我們國家跟別的國家或部落打仗。
對方輸了才會送上金銀珠寶和美女,以表示求和。
又或者是我們大景國附屬的小國,為了對宗主國以示尊重敬獻上來的。
我父親連三年一次的選秀都停了好多年了,又怎么會要求村子里上貢女孩子?
每到一地就要求上貢美女的,那是昏君。
我父親可不是,放心吧。”
江暖頓了一下又問:“不對啊,太公,你們都是從哪里聽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一群老頭一致指向江五太公:“他說的!”
江五太公訕訕:“我、我也是當(dāng)年在府城車馬行干活的時候聽人說的。”
江暖笑著安慰他們:“那些人的話信不得。
你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來問我就好了,不用胡亂猜測。
而且我父親雖是皇帝,但并不難說話,以后你們見著他就知道了。
也不需要同他磕頭,見了面作個揖,喊聲李老爺就行,或是喊暖暖爹也可以。”
眾老頭兒連連點頭如釋重負(fù),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江暖看著太公們佝僂蹣跚的背影,長長的嘆了口氣。
當(dāng)下的稅收雖不算太重,但因為糧食產(chǎn)量低,百姓們的日子仍然不好過。
只盼著未來別再有災(zāi)荒和戰(zhàn)爭,另外高產(chǎn)糧的事情也要抓緊了。
江暖回去后就跟明光帝說了這件事。
明光帝聽完后沉默了半晌,嘆道:“民生多艱,百姓畏苛政如畏虎。
朕這個皇帝做的還遠遠不夠。”
江暖安慰他:“您已經(jīng)做得很好。許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國家發(fā)展從弱到強,往往需要一個艱苦而且極其漫長的過程。
幾十年甚至幾代君王接力才能完成。
就比如大秦帝國,奮六世之余烈,才有始皇掃**而一統(tǒng)天下。
父皇也可以和朝臣們立下一個個小目標(biāo)。
這些小目標(biāo)或用三年或用五年來完成。
一代君王的時間不夠,就下一代君王,再下一代君王。
只要子孫們不犯渾,我們大景國總有人人都能吃飽飯,穿暖衣,讀書識字一天。
到那時一定是海晏河清,萬國來朝的盛世。”
明光帝看著眼前的女兒。
她眉宇間的堅定和自信,是他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見過的。
這樣長遠的目光和宏偉的胸襟,著實狠狠的震驚了他。
回過神來后,明光帝禁不住仰天大笑:“吾兒好志向。
真乃巾幗不讓須眉。你的提議很好,朕會慎重考慮的。”
不僅僅是明光帝,一旁的劉信和時長空也為江暖的話所震驚不已。
尤其是時長空,眸子里的欣賞差點掩飾不住。
明光帝想請老族長等人吃頓飯,讓江暖派人去通知一聲。
老族長等人聽到皇帝要請他們吃飯,既驚訝又驕傲,還有幾分擔(dān)心忐忑。
親娘哎,那可是皇帝。皇帝要請他們幾個泥腿子吃飯,這事兒他們從前做夢都不敢這么做。
以至于有人在接到通知后,狠狠的給了自己一耳光,以確定自己不是真的在做夢。
為了這頓飯也為了不給江家村的人丟臉,幾個老頭特地去買了澡豆來,洗了澡洗了頭。
再翻箱倒柜的,把壓箱底不知多少年的衣服都翻出來穿上了,那上頭的折痕一條一條的。
頭發(fā)也是梳了又梳,收拾得別提多稱頭了。
末了,幾個老頭一碰面,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好一通取笑。
“老五,你這頭發(fā)梳的油光水滑的,別是抹油了吧?”
江五太公嘿嘿一笑:“是抹了點,不抹不好看,毛毛刺刺的。”
隨即又反問他:“你說我,你不也一樣嗎?
還有你的衣服,我記得好像是你大兒子成婚那年扯的吧,看看這壓的都變色了……”
幾個老頭互相嫌棄著,在約定的時間里到了江暖家。
見到了正坐在桌前看書的明光帝。
即使明光帝已經(jīng)刻意收斂了氣勢,但久居上位者無形養(yǎng)成的威壓。
還是讓這些一輩子沒出過永州府的老頭們,感覺到了相當(dāng)大的壓力。
于是事先已經(jīng)練習(xí)過數(shù)十次的見面問候禮,瞬間就亂了套。
有說“陛下好的”;有問候“李老爺好的”;還有說:“暖暖他爹好的。”
這稀奇古怪的稱呼,著實是給明光帝逗樂了。
指著對面的椅子讓他們坐:“諸位賢者不必這么拘束,我又不會吃人。
你們平日里在家怎樣,在這里就怎樣。
我聽暖暖說,你們平日里對她多有照顧。作為父親,我心中十分感激。
所以想請諸位賢者一起吃個飯,略表心意。”
眾老頭連連擺手說“不敢”。
剛坐了一會兒江暖就來喊大家吃飯。
對于吃飯老頭們還是很積極的。
桌上的原漿楊梅酒尤其是個好東西。
原先還有些拘束的眾人,幾杯酒下肚后紛紛打開了話匣子。
說江暖從小到大的事兒,說江彥讀書有多厲害。
說江秀才夫妻有多善良,只可惜命不太好,早早就去了。
又說村里的事兒,誰家的稻子種的最好,誰家的男人怕老婆等等。
明光帝聽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