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呂喻問江暖:“我觀你這水磨坊可是個極好的東西,能大大的節省人力畜力。
若是在江南大地或水源豐沛之地推廣開來,定會使我大景朝諸多百姓受益。
本官厚著臉皮請求江姑娘,能否將這磨坊的圖紙進獻朝廷一份,以利民生。”
對此江暖并無異議:“東西做出來就是給人用的。大人心懷天下,是我等平民百姓之福。
這圖紙待我復抄一份贈給大人便是。另外還有一事民女要稟明。
江暖接著道:“與磨坊原理相似,水輪稍作修改后,還可以做成水車。
可將低處的水源源不斷的提升到高處,用于澆灌地勢較高的田地。”
呂喻一聽,頓時大喜,當下飯也不吃了:“真有如此寶貝,速將圖紙取來。”
江暖笑道:“大人稍安勿躁,還請先把飯吃完。
稍后我會將水車圖紙畫出,明日與磨坊圖紙一并送去縣衙。”
呂喻這才冷靜下來:“是極是極,是本官著急了。吃飯,吃飯!”
午飯后,眾人小息片刻,呂喻便要返回城中。
江暖大方了的送了他一壇子五十斤裝的山茶油,又將他的馬車送到村口。
臨別前,呂喻囑咐江暖,來日若遇到解決不了之事,只管去縣衙找他。
一頓飯換來了父母大人的好感與承諾,江暖只覺得這買賣實在太值了。
次日,江暖按照約定將兩份圖紙送到了縣衙,呂喻親自接待的她。
原是想留她吃飯的,可臨時有事只好歉意的同江暖約了再次再聚。
江暖本就不想在縣衙吃飯,現在這種情況正合她意,回家的時候順便去造船坊把她的新船給提了。
船行到江家村外的小碼頭時,看到又小又破敗的幾塊青石,江暖覺得,是時候修修它了。
否則,來往運輸東西什么的,也不方便。
十一月中,秋小姐拎著金色的裙擺優雅謝幕,冬之女神裹挾著濃濃的寒意,王者歸來。
經過一個月的緊張與忙碌,榨油坊的油茶籽收購早已經停止。
油坊的工作如今也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估計到這個月底就能徹底完事。
就在這時,之前江暖打過招呼的那位劉姓的甘蔗種植戶找上了江暖家的大門。
說甘蔗已經成熟,是時候砍甘蔗了,問她是否真的收購?
這正中江暖下懷,于是當天就同他一起去了甘蔗田。
丈高的黑色的甘蔗,一行行整齊的排列在田里,如同等待將軍檢閱的黑色士兵,沉默又威武。
江暖上前隨手掰下一根,就著田邊清澈的溝水洗了洗,直接上嘴開啃。
黑皮甘蔗又甜又脆,含糖量很高,適合生吃或榨汁現飲。
其實,榨糖的話,含糖量更高的青皮甘蔗更適合。
只可惜永州地區這邊栽種的甘蔗大多都是這種作水果食用的黑皮甘蔗。
江暖覺得,過了年或許可以試著跑一趟南邊,弄些品種優良的青皮甘蔗種回來,自己種植。
江暖對他的甘蔗很滿意,同意以一文兩斤的價格收購。
但他家的甘蔗種植面積只有不到兩畝,就算全部收上來也有限。
劉姓漢子說:“我家是種的少,我們村還有兩戶人家種的有,其中劉泔子家種的最多,得有五六畝。
他家的田一半都是沉水田,種稻子收成差,他索性都拿來種了甘蔗。”
江暖于是請他帶路,找到那兩家。一番商談后,同樣以一文兩斤的價格將他們的甘蔗全部收了。
不過需要他們自行砍下來后,去頭去尾送到江家村。對此,蔗農們高興的表示這些都不是問題。
江暖同時告訴他們,若是知道誰家有種甘蔗的,還煩請告訴對方一聲,她這里大量收甘蔗,一文兩斤。
因為之前江暖在茶子收購處貼了告示,作了宣傳。
馮乘的百姓們都有所耳聞,眼瞅著甘蔗收購的日子臨近了,都想去江家村問一問,如今得了準信兒自然高興不已。
十一月二十日,原定于收購甘蔗的日子。
江暖帶著十初和兩個伙計在原來的的老宅也就是現在的制糖坊,開始收購甘蔗。
于是于相隔半個月后,江家村再次迎來了大批賣東西的人流。
只不過,上次賣的是茶籽,而這一次賣的是甘蔗。
收上來的甘蔗需要洗去泥土,才能送進石碾榨汁。
因為人手不夠,江暖打算再去買幾個人回來。
她說買人的時候,讓兩個住在油坊的工人聽見了。
其中一個叫吳大的漢子當即就跪了下來,懇求他:“小姐,你買人的時候,能不能看看我媳婦還在不在黃牙婆的手里。
如果還在,我求求你買了她吧。她做事勤快,吃的不多,一定會好好干活的。”
江暖一聽就皺了眉頭:“你媳婦也在黃牙婆手里嗎?”
“她和我一起被賣出來的,我被您買回來的時候,她還在。只是現在不知道在不在了。”
吳大說著紅了眼。
江暖擰著眉:“當初你怎么不說,若是說了我就把你們一塊兒帶回來了。”
吳大搖了搖頭:“黃牙婆怕黃了您這筆生意,不讓我們說。”
江暖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她喊來十初:“你把手里的活計先放一放,回去統計一下。
看看你們這一批的十個人里,還有哪些有家屬在黃牙婆手里的。
甭管是老婆孩子還是父母,但凡在的你列個單子給我。我一并給買回來!”
“謝小姐,謝小姐!”幾人一聽,頓時大喜過望,連連對她磕頭道謝。
當初急著買人干活,江暖還真沒想到那么多。
如今他們都求到她跟前來了,她自然不能放著不管。
哪怕是為奴,一家團聚那也是道德人倫,力所能及的范圍伸把手也沒什么壞處。
十初去了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手里拿著一份名單。
十個人中只有三個有家屬,吳大的媳婦趙氏,他們原本還有個兒子的,只可惜養到三歲上夭折了。
任六的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這倆是一對兒龍鳳胎,都是十三歲的年紀。
喬七則是媳婦和七歲的女兒。
江暖拿了名單,帶著十初直奔縣城黃牙婆處。
黃牙婆一聽她又要買人,笑得大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江暖也沒二話,直接將名單給了她。
幸好,這馮剩縣能買得起仆役的就那么幾戶。
時隔一個多月,這名單上的人竟然還都在黃四娘手里,江暖大手一揮全部買下。
除此外江暖還另外買了一家五口。
一對魯姓的中年夫妻外加一個剛成年的兒子,一個十五歲的半大小子,并一個十歲的小女兒。
江暖把人領回家的時候,幾戶家屬抱著本以為再也見不到的親人嗚嗚的哭。
哭聲里有命運不由自主的悲涼,也有歷盡滄桑后與親人再聚的喜悅。
江暖在旁邊看得唏噓不已,囑咐十初:“有家屬的都給他們都安排到套房去吧,一家人在一起也能自在些。”
又將所有人都一一作了妥善的安排,這才回去。
人手到位,制糖坊也正式開工了。
因為都是生手,江暖只能手把手的教,從洗甘蔗開始。
制糖坊當初設計建造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這一點,挖了一個活的大水池,引了村里的天然井水進來。
這井水夏涼冬暖,尤其是冬天,整個水面都升騰起一股白霧。
手浸在水里并不冷,反而暖暖的,可比露在外頭舒服多了。
這些活兒,婦人姑娘都可以干。
甘蔗洗完就可以塞進石碾子榨汁了,這個也不難,但很需要點力氣。
固而江暖便安排了幾個力壯的漢子,輪流推絞架。
這其中就有她新買回來的魯石頭以及他的兩個兒子。
最難的熬糖,這不僅需要絕對的耐心,火候也極其重要。
江暖選了吳大的媳婦趙氏,以及魯栓子的媳婦錢氏,并任六的那對兒龍鳳胎弟妹。
至于魯栓子的女兒則幫忙燒火。
兩天后,江暖將木制的模具反扣到案板上,褐紅紅的糖塊紛紛掉落,宣告著大景朝的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糖誕生。
看到案桌上規則的紅褐色方糖塊,眾人都有些不敢相信,這些東西就是用甘蔗汁水熬制出來的。
江暖拿起一塊,掰了一角下來放進嘴里,熟悉的甜味兒頓時染滿了整個舌尖,繼而擴大到整個口腔,直甜進心里。
她將糖塊掰成小塊,給現場的每人個手里都塞了一塊,笑瞇瞇道:“大家都嘗嘗!”
熬糖的時候,大家就被香甜的味道折磨得直咽口水。
這會兒,得了成品又是小姐允許,都迫不急待的往嘴里放。
只一瞬間,眾人的眼睛就亮了,里頭盛滿了欣喜:“甜,好甜啊。像蜂蜜一樣甜!”
尤其才七歲的小姑娘魯小花,嘴里含著糖塊,幸福的眼睛都快要瞇起來了。
仰著頭對江暖道:“小姐,這個糖好好吃,比我從前吃過的飴糖好吃多了,甜多了。”
她從前吃過一塊飴糖,那是主子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她偷偷撿起來塞到了嘴里。
她以為,那就是這世界最美妙的滋味了,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比飴糖更甜的東西。
江暖笑著摸了摸索她的小腦瓜,又拿起一塊大的放進她手里。
“對,這就是糖,紅糖。咱們大景朝的頭一份兒。不過,你還小,不可多吃,小心壞牙齒!”
“謝謝小姐。”小姑娘拿著糖,笑的眼睛都快瞇起來了。
紅糖研發成功。江暖大方的給家里所有的仆役和伙計每人都發一塊,以便大家都能嘗嘗這甜蜜的滋味。
幾天后,胡掌柜第三次帶人來提山茶油時,江暖將一盤子紅糖塊端上了茶桌。
作了個請的手勢:“胡掌柜,嘗嘗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