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他掀簾而入,看見太后正在翻看畫像。畫中少女紅衣烈烈,回眸時眼角淚痣如血——和寧晚很像,這都是太后找來跟寧晚相似的女子。
太后匆忙合上畫軸。她已年過五旬,卻因保養得宜,鳳眼流轉間仍見傾城之姿。此刻那與赫連決如出一轍的眉眼間滿是憂色:"決兒,你瘦了。"
赫連決沉默地接過嬤嬤奉上的參茶。茶湯映出他疲憊的輪廓——劍眉下那雙曾令敵軍膽寒的眼睛,如今沉淀著化不開的郁色。
"你歲數不小了,母后給你找了幾個不錯的女子,你要不要看看?"太后試探道,"長的也跟寧晚很像"
"青龍教細作嫌疑未除。"赫連決放下茶盞,瓷底在案幾上磕出輕響。
太后與焦嬤嬤交換個眼神。十一年了,兒子還沒放下,她輕撫兒子肩甲:"若喜歡,納入府里又何妨?"
"兒臣告退。"赫連決霍然起身,玄色披風掃落一地花瓣。
回到王府已是三更天。赫連決揮退侍從,獨自走進祠堂。燭火幽幽照亮最里側的牌位——"愛妻寧晚之位"。這是他私設的靈位,連太后都不知曉。
"晚晚,你告訴我,我怎么樣才能忘記你?。"他指尖撫過牌位,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我今天吃到的包子和你做的一樣,會咬人舌頭。"
赫連決站在牌位前前,手中拿著寧晚最喜歡的海棠花銀簪,在冷光下泛著幽藍。他忽然將簪尖抵進掌心,鮮血順著繁復的紋路蜿蜒而下,在"寧晚"二字上凝成血珠。
窗外忽然響起三長兩短的鳥鳴。赫連決眼神驟冷,推門見顧清寒跪在階下:"王爺,查清了。陸晚緹,十七歲,原籍云水鎮陸家村,父母雙亡帶幼妹來投親..."
"說重點。"
"怪就怪在..."顧清寒遞上密報,"她來到吳家村說投靠舅舅朱德,可屬下查到朱德的姐姐是富貴人家的小妾,去年已經被主母打死。也沒有什么外甥女。"
赫連決眸中寒光一閃,身份不明的外來戶,可她揉面時手腕翻轉的角度,擺盤時小指微翹的習慣,甚至被熱氣熏到眼睛時眨三下的細節...都與寧晚一模一樣。
這時,暗衛統領無聲跪在門外,手中密報還帶著驛站炊煙的氣息:"主子,那女子沒有任何異常。"
赫連決捏緊了手上的發簪。低低笑起來,笑意未達眼底,"繼續盯,看她什么時候會現原形。"
他摩挲著腰間的軟劍,"一旦發現異常抓回來審。"
赫連決低頭凝視著血珠滾落簪尾,十一年前那支穿云箭刺穿了寧晚的心,最后倒在他懷里時,她手上的簪子也是這樣沾了血,溫熱粘稠,和她漸漸冷卻的體溫形成鮮明對比。
顧清寒屏住呼吸。月光下王爺的側臉如同冰雕,唯有眼角一抹猩紅泄露了瘋狂。這些年他們處理過太多"像寧姑娘"的細作。
有被削去手指的琴師,有被拔掉舌頭的歌姬,最慘的是去年那個擅做梅花糕的姑娘,被活生生剜了眼睛...
"若她真是東辰國派來的..."赫連決忽然輕笑,指腹抹過簪上血跡,在唇上碾出一道艷色,"本王會親自把她釘在青龍旗上。"
窗外老槐樹沙沙作響,驚起幾只夜鴉。顧清寒抬頭時,赫連決已不見蹤影,唯有地上一串血腳印延伸向祠堂方向。
祠堂內上百盞長明燈幽幽燃燒。赫連決跪在最里側的牌位前,黑玄甲未卸,肩頭落著夜露。他取出一方雪帕細細擦拭銀簪,忽然從供桌暗格抽出一卷畫軸。
畫中少女紅衣獵獵,回眸時眼角淚痣如朱砂。赫連決的指尖懸在畫上三寸,虛撫過每一處輪廓。
這是他親手繪的遺像,筆觸里藏著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寧晚左手腕內側有粒小紅痣,笑起來右頰梨渦比左頰深三分...
他轉身望向祠堂角落——那里靜靜擺著個玄鐵箱,箱內整齊碼放著十二個琉璃瓶。每個瓶里都漂浮著酷似寧晚的細作身體部位,在藥液中載沉載浮。
最近的那個瓶子是空的,標簽上用朱砂寫著"陸晚緹"。
“你的手、感覺、體香好像她,可感覺怎么留下來呢?”赫連決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