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的喧囂漸漸平息，王源和張泰那兩股攪動夜色的氣息，也朝著相反的方向遠去了。

林夜靠著濕滑的墻壁，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精神力被抽空的疲憊感，讓他的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酸軟。

但他做到了。

一場完美的金蟬脫殼。

現在，王源大概在氣急敗壞地摔丹爐，而張泰，應該正捧著那塊他隨手扔下的金屬片當寶貝。

這兩個老家伙，有的忙了。

而他，也該去辦自己的正事了。

林夜分辨了一下方向，沿著錯綜復雜的水道，朝著宗門西北角潛行而去。

天工堂。

或者說，天工堂的垃圾場。

一處被宗門弟子們私下里稱為“天工廢墟”的地方。

……

半個時辰后，林夜從一處無人看管的排污口鉆了出來。

一股金屬銹蝕和靈力機油混合的怪味撲面而來。

眼前是一片廣闊的露天場地，或者說，是一片由各種廢棄機關傀儡堆積而成的金屬墳場。

殘破的鐵臂，斷裂的銅腿，失去了能量核心、洞開著胸腔的巨型傀儡，被隨意地丟棄在這里，層層疊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許多傀儡的表面，還殘留著失效的警戒符文，偶爾會迸發出一兩道危險的電弧，在空氣中發出噼啪的輕響。

這里是禁地。

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弟子，都不會靠近這個地方。

那些失控的靈力亂流，鋒利的金屬殘片，還有一些尚未完全“死亡”，會無差別攻擊任何活動物體的報廢傀儡，都是致命的威脅。

林夜卻走進了這片廢墟。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非常穩健。

他繞過一灘散發著刺鼻氣味的綠色液體，那是傀儡核心泄露出的靈力冷卻液，足以腐蝕血肉。

他側身躲開一截從高處垂下的金屬觸手，那東西的末端還閃爍著微弱的紅光，是攻擊模塊沒有被徹底清除的標志。

在他的感知中，這片廢墟并非死物。

【機關之心】的詞條，讓他能清晰地“看”到這里的一切。

那些狂暴的靈力亂流，在他眼里不過是能量節點出了故障。

那些致命的金屬陷阱，不過是結構應力被破壞后的自然形變。

“咔嚓。”

前方一堆廢料晃動了一下，一個只有上半身，拖著殘破脊椎的蜘蛛形傀儡，用六條金屬長腿支撐著身體，爬了出來。

它空洞的晶石眼眶里，紅光閃動，鎖定了林夜這個闖入者。

“偵測到入侵……目標……清除……”

斷斷續續的合成音響起。

下一刻，它的一條前肢猛地彈出，末端的鉆頭高速旋轉著，帶起尖銳的破風聲，直刺林夜的面門。

林夜沒有后退。

他只是很隨意地抬起腳，在那蜘蛛傀儡支撐身體的一條后腿關節處，輕輕踢了一下。

不重，甚至沒發出多大動靜。

“咔！”

一聲脆響。

那條金屬腿的關節連接處應聲斷裂。

蜘蛛傀儡瞬間失去了平衡，整個身體向一側傾倒，那致命的鉆頭擦著林夜的衣角劃過，重重地扎進了地里。

它剩下的幾條腿還在徒勞地亂蹬，試圖重新站起來。

林夜走上前，彎下腰，伸手在那傀儡混亂的線路板上摸索片刻，找到一根連接著能量核心的導線，拔了下來。

蜘蛛傀儡的紅光徹底熄滅，不動了。

“粗制濫造。”

林夜搖了搖頭，繼續往廢墟深處走去。

他需要零件。

更需要一個合適的“素體”。

一個能夠承載他那些超越了這個時代機關術知識的完美素體。

他一邊走，一邊審視著周圍的“垃圾”。

“玄鐵占比太低，結構強度不夠。”

“靈力回路設計得亂七八糟，能量損耗至少在四成以上，哪個蠢貨設計的？”

“這個倒是有點意思，用了多重復合關節，可惜材料太差，白瞎了想法。”

他像一個最挑剔的工匠，在自己的工坊里巡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這些在別人看來復雜又危險的機關造物，在他面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穿過一片由報廢守山傀儡堆成的小丘，林夜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停下的原因很奇怪。

不是因為發現了什么寶貝，而是因為前方的區域，太過“安靜”了。

【機關之心】的感知里，那片區域的靈力流動異常平緩，甚至可以說是一片死寂，與周圍狂暴混亂的環境格格不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走了過去。

那是一片被大型傀儡部件壓出來的凹地。

在一塊巨大的盾形金屬板下面，他看到了東西。

那不是傀儡。

是人。

林夜挪開了那塊沉重的金屬板。

一具早已冰冷的軀體，蜷縮在凹地的最深處。

死者穿著天工堂核心弟子才能穿著的黑色勁裝，衣服上繡著精巧的齒輪暗紋。

他的死狀很慘。

胸口的位置破開了一個大洞，像是被什么東西從內部炸開的，血肉和內臟的碎片，與一些扭曲的金屬零件凝固在一起。

林夜蹲下身。

他不是仵作，但也能大致判斷出死因。

這個人，在對自己進行某種機關改造。

然后，失敗了。

被自己造出來的東西，要了命。

一個真正的技術狂人。

林夜的注意力，落在了尸體旁邊的東西上。

那是一只手臂。

一只從肩膀處被整個扯斷的金屬手臂。

它已經完全破碎，外殼崩裂，露出了內部的結構。

那結構，讓林夜都感到了幾分驚訝。

密密麻麻的金屬絲線，比頭發還要細，纏繞著一根根細小的水晶管道，構成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能量傳導系統。

每一個關節，都由上百個微小的齒輪和軸承嵌套而成，復雜程度遠超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傀儡。

這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技術。

這只手臂的設計理念，甚至已經觸及到了他記憶中某些上古機關術的皮毛。

“有意思。”

林夜的心跳，開始加速。

他要找的，就是這個。

一個高價值的“獵物”。

一個儲存著寶貴知識和經驗的“尸體”。

這個不知名的天工堂弟子，用自己的生命，為他送上了一份大禮。

就在林夜準備伸手，去獲取自己勝利果實的時候。

“嗡……”

一陣極低頻率的震動，從廢墟的最深處傳來。

那震動很輕微，透過地面，傳遞到林夜的腳底。

廢墟里那些狂暴的靈力亂流，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開始朝著那個方向匯聚。

空氣中，有什么東西被喚醒了。

林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

只是將注意力，從眼前的尸體上，分出了一部分，投向了那震動的源頭。

一個更龐大的，更復雜的，處于休眠狀態的能量核心，正在緩緩啟動。

是這片廢墟的“守護者”？

還是某個被遺棄的，更恐怖的實驗品？

林夜沒有起身，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退縮的意圖。

獵物，總是伴隨著風險。

而他，是最好的獵人。

他的手指，終于還是落在了那具核心弟子冰冷的衣物上。

【詞條掠奪系統，啟動。】

【檢測到可掠奪目標……】

【目標：天工堂核心弟子，周毅。】

【開始解析目標殘留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