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北侯府門前車水馬龍,赴宴的香車寶馬絡(luò)繹不絕。
謝家五口站在高大的石獅下,顯得格外格格不入。
門房打量著他們粗布的衣衫和帶著風(fēng)塵的面容,眼神中的輕蔑毫不掩飾。
“去去去!哪里來的鄉(xiāng)巴佬?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今日府里辦百花宴,沒空搭理你們!要討飯去永定門門外的粥棚!”門房不耐煩地?fù)]手驅(qū)趕。
謝鋒壓下火氣,上前一步,亮出那枚烏木令牌,沉聲道:
“我們并非乞討,此物乃沈大人所贈,我們有要事求見,勞煩通傳一聲。”
門房狐疑地瞥了一眼那令牌,是玄策令沒錯,他實在無法將這等貴重之物與眼前這群人聯(lián)系起來。
但他還是給邊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讓他進(jìn)去稟告二公子,玄策衛(wèi)不管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些泥腿子手里,總歸是要稟告的,不然出了事,他可是要受責(zé)罰的。
正當(dāng)他猶豫要不要給幾人安排個位置等候的時候,一個穿著桃紅色綾羅裙、頭戴金步搖的嬌俏少女在一群丫鬟的簇?fù)硐拢脧幕◤d路過。
她叫方昭,沈硯大嫂方如娘家那邊的一個堂妹,因父母外放,暫時寄居在鎮(zhèn)北侯府。她自幼便傾慕沈硯,自認(rèn)為是侯府內(nèi)定的“半個女主人”。
方昭遠(yuǎn)遠(yuǎn)看到大門有幾個穿著上不得臺面的鄉(xiāng)下人,好奇地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謝鋒手中的烏木令牌。
她頓時柳眉倒豎,快步走過去尖聲道:“哎呀!這不是我硯哥哥的隨身令牌嗎?怎么在你們這些泥腿子手里?說!是不是你們偷的?還是在哪里撿到的?好大的膽子,竟敢拿著贓物跑到鎮(zhèn)北侯府來訛詐!來人啊!還不快把他們轟走!今日府里舉辦百花宴,驚擾了貴客,你們擔(dān)待得起嗎?”
她的話如同尖刀,狠狠刺在謝家人心上。
謝秋芝氣得臉都白了,謝鋒的臉色瞬間陰沉如水,他死死盯著方昭:
“這位小姐,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此物確是沈大人親手所贈!”
“親手所贈?呵!真是天大的笑話!”方昭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事情,用繡著金線的帕子,夸張地掩著嘴,發(fā)出嗤笑聲,眼神里的鄙夷幾乎要溢出來。
她上下打量著謝家人,目光尤其在謝秋芝身上停留,語氣極盡羞辱:
“我硯哥哥是什么身份?堂堂鎮(zhèn)北侯府嫡子、圣上親封的正一品的玄策衛(wèi)指揮同知!更是咱們大寧朝建國以來最年輕的探花郎!我硯哥哥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會認(rèn)識你們這種渾身散發(fā)著土腥味的窮酸?瞧瞧你們這身打扮,粗布麻衣,怕是連我們侯府下人穿的都比你們體面!”
不知為何方昭看謝秋芝尤其不順眼,總覺得這個女孩眼神過于靈氣逼人,竟是比一身華服的她還要惹人注意些。
謝秋芝第一回給人這么批判穿著,奇怪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擺,很正常,就是尋常農(nóng)家女的打扮,丟在街上無傷大雅,但是好像穿著這身衣服在這個沒有禮貌的小姐面前,確實連她的仆人都比不上。
但這又怎么樣,她又不是要討好誰,她現(xiàn)在只覺得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小姐也太沒有禮貌了,妥妥的惡毒女配風(fēng)格啊,說話的語氣感覺活不過三集的樣子。
見謝秋芝被她的話說得竟開始自我懷疑的上下打量自己的衣著,方昭更加惡意滿滿地譏諷:“喲,你也發(fā)現(xiàn)自己穿得丟人現(xiàn)眼了呀?臉盤子看著倒是還能入眼,可惜這頭發(fā)枯得像堆亂草,皮膚糙得能磨刀,身上這衣服……嘖嘖,是哪個碎布攤上撿來的吧?就你這副尊容,也好意思跑到侯府門前來丟人現(xiàn)眼?還想冒充我硯哥哥的故人?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所謂!”
“你!”謝秋芝哪里受過這等侮辱,氣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抬手對著她的肩膀一推,被方昭側(cè)身躲了過去。
方昭見狀更是得意,抬高了下巴,用鼻孔看著他們:“怎么?被說中了還想動手?果然是蠻橫無理的刁民!來人啊!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把這些沖撞貴客、意圖不軌的賤民給我亂棍打走!驚擾了里面的百花宴,仔細(xì)你們的皮!”
就在謝家人被羞辱得無地自容、怒火攻心,而侯府家丁準(zhǔn)備要上前驅(qū)趕的混亂時刻。
“住口!”
一聲冰冷至極、蘊含著滔天怒意的呵斥從大門內(nèi)傳來!
只見沈硯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他顯然已經(jīng)聽到了大半,那雙銳利的黑眸中翻滾著駭人的風(fēng)暴,先是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方昭,隨后目光落在謝家人那屈辱、憤怒而又難堪的臉上,最終定格在謝鋒手中那枚尚烏木令牌上。
場面瞬間死寂。
方昭臉上的得意和刻薄瞬間凝固,轉(zhuǎn)而露出一絲驚慌。
她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胸腔!
完了!怎么偏偏是這個時候!硯哥哥怎么會突然出來?
她腦子里嗡嗡作響,一片混亂。
她在沈硯面前苦心經(jīng)營了那么久溫柔解語、嬌怯羞赧、知書達(dá)理的淑女形象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她剛才那副尖酸刻薄、飛揚跋扈的樣子,是不是全都被他看了去!
她下意識地想要辯解,想要掩飾,試圖尋找借口:
“硯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他們沖撞了宴會……”
“是他們先出言不遜,我一時氣急了……”
“那令牌……那令牌萬一是他們偷的呢?我也是為了侯府著想啊……”
但所有的借口在沈硯那冰冷得幾乎能凍傷人的目光注視下,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她甚至不敢去看沈硯的眼睛,只能慌亂地低下頭,手指死死地絞著帕子。
沈硯沒多看她一眼,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歉意,竟對著謝廣福和李月蘭,抱拳深深一揖:
“謝叔,謝嬸,謝兄,還有二位,對不住!是在下治家不嚴(yán),御下無方,致使家人無狀,沖撞羞辱了諸位!沈硯在此,向各位賠罪了!”
他這番道歉,沒有絲毫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將責(zé)任全然攬到自己身上。
謝秋芝別過臉氣呼呼的不看他,謝鋒也不吃這一套,他心中的怒火和屈辱達(dá)到了頂點。
他不再猶豫,而是猛地將手中的烏木令牌用力擲向沈硯,聲音冰冷帶著十足的嘲諷:
“沈大人!道歉就不必了,你的東西,還給你!我們小門小戶,實在消受不起您這侯府的‘厚待’!告辭!”
說完,他不再多看一眼,拉著謝秋芝,轉(zhuǎn)身就走,背影決絕而憤怒。
沈硯接住令牌,看著謝家人迅速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旁邊還在喋喋不休解釋的方昭,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尷尬和怒火直沖頭頂。
他冷冷地瞥了方昭一眼,那眼神嚇得方昭瞬間閉了嘴,臉色煞白。
離開了鎮(zhèn)北侯府,氣氛壓抑得可怕。
“哥,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謝文打破了沉默,聲音里還帶著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