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粥鍋都漸漸見底,鍋底被刮得沙沙響。
謝秋芝和李月蘭收拾好鍋灶后交給謝大虎,然后拉著謝鋒說:
“哥,粥喝完了,咱們回去休息。”
夜晚的板車上,油燈芯子亮著一點點微光。
謝秋芝把那張老虎皮平鋪在膝蓋上,指尖輕撫虎皮上的毛,皮面已刮凈殘肉,用草木灰和鹽反復搓過,跟著他們一路上又晾了三天。
謝秋芝湊近聞了聞,滿意地嘟囔:“媽,老虎皮沒腥味兒了,要是能再熏一次松枝就更好了。可惜這一路上光禿禿的,樹都好難見到。”
李月蘭開玩笑道:“要不你拿進空間,給它用檀香熏一熏?保準香噴噴。”
“那還是算了,這樣也挺好,我可舍不得浪費您的檀香,哎,對了,媽,這老虎皮……咱們拿來做點啥?”
李月蘭聞言側著身子看向她,眼角的小細紋在燈下顯得格外柔和: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哎,現在想想,這老虎要是放在在咱們那個時代,也沒人敢殺啊,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殺老虎可是犯法的。”
謝秋芝撲哧一笑:“媽,你說什么呢,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律?現在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還顧得上什么保護動物。”
“也是,我就是感嘆一下,沒說你哥做得不對。”李月蘭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那張虎皮上,神色復雜:
“要不是你哥,這老虎不知道還要吃掉多少人。”她沒說下去,只是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
謝秋芝沉默片刻,低頭摩挲著虎皮的邊緣,忽然眼睛一亮:“要不,咱們做三個斜挎包吧?我和你還有老弟一人一個,同款的!大哥和爸都有腰包,我喝老弟都羨慕死了,咱們也做一個日常能背在身上的,或者……給我做個筆袋,裝我畫畫的工具。”
“要不要留著給你做個虎皮馬甲?”李月蘭挑眉,“你哥說了,這皮子給你做馬甲的話,穿上去威風得很,像山大王。”
“才不要。”謝秋芝撇嘴,“這玩意穿身上太招搖過市,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哥打死了一只老虎似的,再說了,斜挎包多實用,又能裝東西,又不顯眼。”
李月蘭隨即笑出聲來:“逗你玩呢,那就做親子款老虎皮挎包,你這腦瓜子,凈想些稀奇古怪的。不過……”
她瞇起眼打量那張皮:“你還真別說,這皮子夠大,做幾個包綽綽有余。你手巧,針線活兒比我強,到時候你來剪裁,我給你打下手。”
“真的?”謝秋芝眼睛亮了:“那我可得好好設計設計。你的那個紋路要剪得漂亮點,背帶加寬,結實耐用,我和老弟的就做小號的,上面再繡個虎爪印,可愛又威風。”
“行啊,剩的邊角料,你自己留著做個文具袋,畫畫的炭筆、鉛筆、小本子都能裝。你喜歡畫,就多畫點,留著以后看,也算……記個念想。”
謝秋芝心頭一暖,默默點頭。
她將虎皮仔細卷好,用麻繩捆緊,放在空間,隨后,又取出速寫本和鉛筆,借著油燈的光,低頭畫了起來。
李月蘭沒再打擾她,只偶爾抬頭看一眼,她知道,女兒最近總在畫些逃荒路上的場景,算是一種紀實創作吧。
今晚,謝秋芝畫得很慢,每一筆都格外認真,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畫的是是今晚村里的布粥場景。
夜深人靜,王家村的里正王扒皮沒有睡覺,他正和幾個關系好的漢子在抱怨:“糧袋見底了!再撐兩天,全得餓死!你們誰有法子?”
人群靜得可怕。
王童生推了推眼鏡,聲音發虛卻裝得斯文:“古書有云,大饑之年,易子而食,可延數日……”
他的話像毒蛇鉆進耳朵,幾個餓瘋了的漢子眼睛瞬間亮了。
王扒皮掃視一圈,冷冷道:“咱們上一次吃肉都是三個月前了吧,哥幾個是不是也饞了?換就換!抽簽決定誰家換給誰家。”
他攏了攏手里長短不一的竹簽:“老規矩,抽到最長的和抽到最短的換。”
遠處王麻子他娘看著他們幾個人又聚在一起抽簽密謀吃孩子,那些壞人其中就有他兒子在里面,她緊緊的抱著孫女小翠,手抖得像篩糠,不停的重復:“我家就剩這么一個閨女,不能吃……”
抽到“長”的是王家村唯一的童生,王童生臉色慘白,卻咬牙點頭,他打算用侄子頂替自己兒子。
抽到“短”的是王麻子,王麻子已經餓瘋了,家里的女娃就是個賠錢貨,還不如換了,想到這他也點頭。
當王扒皮陰惻惻地笑著朝王麻子的閨女走來,看到王麻子的老娘緊緊抱著孫女不撒手,冷笑:“舍不得?那就拿你換!”。
王麻子娘猛地站起:“我不換!誰敢動我孫女,我跟他拼命!”
王扒皮冷笑,抄起手邊的鐵鍬狠狠砸在她頭上:“廢話太多,逃荒路上由不得你!”
王麻子娘血濺當場,眼珠子還死死盯著王麻子。
王麻子紅了眼,撲上去要鐵鍬:“不是說好了,只搞一個的嗎?怎么連我娘也……”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扒皮一腳踹翻:“再鬧,連你一起吃!”
這天晚上三條人命,血腥味混著粥香,在王扒皮的帳篷里久久不散。
天剛亮,王扒皮挺著肚子一腳踢醒吃飽喝足的王麻子:
“快起來,那三人都只剩骨頭了,趕緊起來埋了!這死人得埋,活人得趕路!”
天剛蒙蒙亮,謝鋒像往常一樣早起,他忽然瞥見王家村那邊的土坡上晃著幾個人影。
鬼鬼祟祟,像是在做什么壞事。
謝鋒瞇起眼,王家村的人向來瞧不起謝家村,尤其是那個王里正,鼻孔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如今逃荒路上,兩村的隊伍挨著,晚上露宿的營地也挨著,但兩個村子的人卻涇渭分明的自動隔開,除了有親緣關系的人有些走動。
比如謝秋芝的大伯母,王翠翠,她哥就是外號王扒皮的王里正。
這段時間謝老太他們一行人總是慢人一步,所以被壓在隊伍末尾,王翠翠就很少能去娘家找大哥救濟。
謝鋒看他們的動作,好奇他們在埋什么東西。
他蹲下身,借著路邊枯草的掩護摸了過去。
土坡后傳來鐵鍬鏟土的悶響,還有壓低的說話聲。
“快點!天亮了就藏不住了!”是王扒皮那破鑼嗓子。
謝鋒屏住呼吸,一點點蹭到坡頂。往下看,竟然是三具尸體。
草席沒裹嚴實,露出一條青白腿骨,身上的肉竟是沒了。
土坑旁站著王麻子,他臉色慘白,手里攥著鐵鍬,嘴里神經質地念叨著:
“別怪我……都怪你們不聽話,不然能多活一個……”
謝鋒的瞳孔猛地一縮。
殺人埋尸?
他聽見他們中的另一個斯文漢子啞著嗓子道:“王麻子,你沒了女兒而已,我家沒的是男孩,咱們幾家的孩子都吃光了,以后吃誰家的……”
易子而食?
謝鋒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他聽說過饑荒年間的慘事,但親眼見到活人談論“換孩子吃”,還是讓他脊背發寒。
王扒皮啐了一口,金牙在晨光里閃了閃,突然癲狂地笑起來:“自己的沒得吃,那咱們就直接搶!謝家村不是有群小崽子嗎?昨晚我還看見好幾個落單的小孩子,雖然瘦了點。”
謝鋒的血液瞬間結冰。
王麻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對……謝家村有好幾個半大的孩子沒爹沒娘的,丟了也沒人鬧……”
王扒皮一腳踹翻王麻子,“快點挖坑埋人,謝家村的里正比狼還精,還有那個謝鋒,他可是打死過老虎的,你當他是吃素的?那小子現在誰敢惹,你給我快點埋,等會天亮了,人都醒了,被人發現,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謝鋒無聲看著他們利落的挖坑埋人,聽到他們說起自己,冷哼,這群吃自己孩子的垃圾誰敢動他們謝家村的人,簡直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