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五個人笑鬧著走在街上閑逛,期間買了足夠吃一個月的陳年粟米30斤,花了三兩銀子。
這可把李月蘭心疼死了,不就是現代的小米嗎,貴到離譜。
三兩銀子,相當于三千塊錢了,按照她的購物習慣,一斤小米十元她會買,一斤一百元不就是冤大頭嗎?但今天他們為了活命就做了一回冤大頭。
謝鋒輕輕松松把米袋摟住抱在胸前。
想到在炎熱的七月趕路,每天要被曬脫一層皮,謝廣福提議給每人買了遮陽的草帽和一雙布鞋。
布鞋是汝陽府城最常見的千層底,雖然沒有現代鞋好穿,但咬咬牙也必須要買了,因為總穿現代鞋子也不是長久之計,每天遮遮掩掩的,很不自在。
萬一路上再遇到沈硯這種絕頂聰明人,他們可能會露餡,所以這段時間,他們腳上的鞋子就算沾滿塵土,也不會清理,塵土是最好的保護色。
買完必需品,五人來到"松墨齋"的外面,這是一家書店和文具店結合體。
謝文腳下一頓,眼睛黏在書齋門口掛著的《四書集注》木刻封面上,挪不動步了。
"進去看看?"謝文嗓子發緊,謝家其他人自然是沒有意見的,在現代謝文要買書籍資料,謝秋芝要買畫筆和顏料,謝廣福和李月蘭偶爾也會陪著去書店大肆采購一番,所以謝文和謝秋芝讀書和畫畫用到的東西家里從來不缺。
書齋里墨香混著陳紙的氣味撲面而來,滿眼都是烏木書架、青玉筆格、象牙裁紙刀,筆墨紙硯也陳列整齊。
一排排書架上,《三字經》《百家姓》碼得整整齊齊,掌柜的似乎在接待著其他客人,并沒有第一時間跑出來迎客。
謝秋芝五人就自顧自的在書店里轉悠,可當謝秋芝隨手翻開一本書,看到標價“紋銀三兩”,一家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謝秋芝拿手指悄悄捅了捅謝文,小聲嘀咕:“夠買三十斤糙米了。”
謝文卻盯著另一側書架,那里擺著真正的“科考入門”書籍:《四書章句集注》《近思錄》《朱子語類輯要》,書面是藍布函套,里面的紙色微黃,墨香沉厚。
他眼里頓時亮起高考刷題時的同款光芒,可翻開扉頁,又看到“一兩二錢”“一兩五錢”的標價,光又瞬間熄滅。
謝鋒握拳輕咳:“咱就買最緊要的書。”
掌柜的是個白胡子老儒,聽到門口有動靜,這才從雅室出來接客,見五人荒民打扮,也沒有露出鄙視的神態,詢問了一下,知道是給謝文購置科考入門書籍,笑吟吟地捧來一套“蒙學四寶”:描紅本、小字仿影、羊毫中楷、松煙墨條,統共二兩銀。
謝文嘴角一抽:這玩意兒給六歲童生啟蒙還行,對他一個十八歲的靈魂來說,等于讓他背乘法口訣表。
謝文尷尬的委婉的拒絕:“先生,可有‘便蒙而不稚,可窺制藝門徑’的書?”
老掌柜捋須想了想,踮腳取下書架上方的三本書,樂呵呵道:“有的,有的。”
謝文看到他拿下來的三本書,頓時愛不釋手。
一本《四書大全箋解》,里面刪繁就簡,保留朱子原注,又添“行文提掇”小字,方便揣摩八股破題。
還有一本《小題正鵠初編》專收鄉試、會試“小題”佳作,簡直就是古代版的滿分作文模板。
最后一本是《字學舉隅》,這本書前半是偏旁部首源流,后半直接給出“科場俗體字”正誤表,相當于一本“高考規范字形手冊”。
三本書都是好書,就是價格太離譜了,比汝陽府中等人家娶一房媳婦的彩禮還貴。
三本合計十二兩銀,貴的離譜。
不僅書籍貴,筆墨紙硯也貴的離譜!
謝鋒看著謝文眼睛就沒離開過那三本書,心里也是想要給他買的,畢竟弟弟愛讀書他是贊同的。
謝鋒咳了一聲,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掌柜的,寒門求書,能不能再讓個價?”
掌柜捻著山羊胡,面露難色:“松墨齋的規矩嚴,小人也不敢擅作主張……”
恰在此時,里間雅室的竹簾微微一動,一只修長的手探出來,指尖在柜臺上輕叩三下,掌柜眼角余光一掃,心里頓時有了底,卻仍佯裝躊躇:
“諸位稍等,容我再去請示東家。”
簾后,沈硯倚窗而立,手中茶盞未動,只低聲吩咐:“五折,再送一刀毛邊紙。”
掌柜回到前堂,假裝一臉“割肉”表情:“東家發話,災年求學,寒門更是不易,這次給你們打五折!六兩銀子三本書,另贈毛邊紙一刀。”
謝家人面面相覷,謝秋芝生怕掌柜的反悔,利索地從懷里掏出錢袋,倒出六兩碎銀,叮叮當當排成一列:“成交!”
掌柜把銀子收入盒中,又用紅紙包好刀毛邊紙,遞到謝文懷里:“小郎君,紙上鵬程,莫辜負了松墨齋今日之讓。”
謝秋芝給娃銀子在旁邊悄悄觀察雅室那邊,看見雅室簾縫里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心里一動,唇角抿出一點梨渦。
她裝作挑選狼毫,慢慢靠近那間雅室,最后指尖在簾邊輕輕一撫,低聲道了一句:“多謝沈大人。”
簾內,沈硯垂眸,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雅室內茶香氤氳,聽到謝秋芝的聲音,他無聲地笑了,卻沒有開口說話。
走出書齋時,謝文把書揣在懷里捂得發熱,突然低聲道:"這些書這么貴,其實我可以讓姐在網上下載這些東西。"
謝秋芝彈他腦門:"少廢話,買都買了,而且經過這么多年的變更,網上的那些版本早就和原版不一樣了,你到時候可別讀錯書,后悔莫及。
謝文“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久違的斗志,高考倒計時都沒這么興奮。
他們沒有買文房四寶,謝秋芝空間里常備兩套“湖筆”,一套狼毫、一套兼毫,再加端硯、徽墨、玉扣紙,一應俱全。
這是之前李月蘭給她報書法班,書法班強制要求他們買的套裝,后來,毛筆字學了,家里的筆墨紙硯也剩了不少堆在書房。
眼下這一刀“毛邊紙”足足有五百張,足夠給謝文練筆了,再不濟,空間里還有現代的字帖可以練字呢。
謝秋芝五人離開松墨齋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斜照,松墨齋雅室的雕花窗欞把光切成一格一格。
雅室里,沈硯看著走遠的五人,最后看到謝文回頭沖謝廣福認真地說:
“爹,等我長大,一定開一家不要錢就能看書的書店!書價也要打下來,哪怕用草紙印,也要讓天下想讀書的人都能讀!”
謝廣福愣了愣,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好小子,有志氣!等你以后有出息了,就開一家看書不要錢的圖書館。”
李月蘭笑著補一句:“到時候讓你姐給你的書畫封面,她畫畫可好了!”
謝秋芝舉拳:“畫封面可以,我要收費,嘿嘿!”
稚嫩的誓言混著街市嘈雜,卻像一粒火星,穿過窗欞,跳進沈硯的耳朵。
他指腹輕敲書脊,眼底掠過一絲難得的溫意:
“謝家……似乎又多了一個值得雕琢的胚子。”
白胡子掌柜的提著油燈進來雅室,沈硯已經悄悄離開。
只是桌上的素箋上是他的兩行小字:“若有一日,稚子之言成真,天下寒士俱歡顏。”
白胡子掌柜小心翼翼的收好沈硯的墨寶,沈硯就是松墨齋的東家少主,大寧朝的每個州府幾乎都有松墨齋的分號。
今日他恰好來巡視松墨齋,白胡子老者本來還想著今晚能和東家喝一杯呢,沒想到他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