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的修路與挖渠兩大工程,經過前十天的悉心指導,已然步入正軌。
跟著做事的漢子們掌握了技術要領,各小組也有了得力的領頭人,不需要再時刻緊盯。
謝廣福終于能抽出身來,將重心轉移到另一項關乎全村人安居的大事上,那就是燒制青磚。
他將修路和挖渠的日常監工任務交給了謝鋒。
謝鋒正好每日騎著“閃電”在兩處工地之間來回轉悠,發現問題也能及時處理,解決不了的再去找謝廣福這個專家來解決。
謝廣福背著手,再次來到后山窯區。
眼前,三口清理加固完畢的老窯的不遠處,是新建的陰棚,陰棚下堆放著如山的黏土、煤矸石等物料。
姚二帶著幾個人正在反復踩煉泥料,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
看著現場的變化,謝廣福心中感慨,這哪是幾口破窯,分明是一座沉睡的金山,蘊含著讓桃源村改天換地的巨大能量!
“但是也先別高興得太早,”他又在心里給自己潑了盆冷水:“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
他雖然讓謝文從空間里百度了詳細的青磚燒制流程,自己也消化理解了七七八八,但說到底,他從來也沒親手燒過一塊磚!
現在的他知道步驟,知道原理,知道關鍵控制點,但燒磚那份“火候”的把握,卻是任何文字都無法傳授的。
“失敗是成功之母”這話不假,但這第一窯青磚,意義非凡,凝聚著全村人的期盼和姚大姚二他們這么久的心血,若是炸了窯,或者燒出一堆廢品,對士氣的打擊將是巨大的。
謝廣福看向那些攏過來的漢子們,除了姚大姚二,還有另外七八個被挑選出來、手腳麻利、心思細膩的年輕人。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期待、興奮,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目光掃過眾人,他聲音沉穩而有力:“兄弟們,從今天起,咱們這窯洞的重心,就要從燒炭,正式轉到燒磚上了!”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沉重,也更具感染力:“咱們是六月初開始逃荒的,如今已是九月中。這三個多月,大家伙兒誰住過一天能真正遮風擋雨的屋子?咱們天天風餐露宿,把地當床,把天當被。就連現在這窩棚,也是夏天悶熱,秋天潮涼,冬天更是難熬!住窩棚絕不是長久之計!”
他的話讓漢子們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打在他們的心坎上。
“咱們現在要做的,”謝廣福提高音量,指著那些已經被踩煉了好幾天的熟泥:“就是要把這些不起眼的泥巴,變成結實耐用的青磚!再把青磚,變成能遮風擋雨的房子!將來,甚至能變成咱們口袋里的銀子,讓咱們的爹娘婆娘和娃娃都能過上好日子!”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極其嚴肅,“這青磚,不是那么好燒的!要想成功,從今天起,你們就得嚴格按照我的方法來,一步都不能省,一步都不能錯!能不能做到?!”
“能!!!”
漢子們的回應如同炸雷般響起,聲音洪亮整齊,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把謝廣福都嚇了一跳。
他沒想到大家的反應如此激烈,比上次燒木炭時士氣高昂得多。
看來,對“安居”的渴望,是所有人最原始、最強大的動力。
姚大和姚二站在最前面,眼神熾熱。
他們倆早已經私下商量好了分工。
姚大性格更外向,負責燒炭也已經得心應手,以后黑金木炭這一塊就由他主要掌管。
而姚二心思更縝密,耐得住性子,更適合精細要求更高燒制時間更長的燒磚活兒。
兩人說好以后互相搭把手,有空余時間的時候更要帶著窯上所有的兄弟們一起學習一起進步,爭取以后個個都是燒窯的好手,無論木炭還是青磚,讓大家都能做到獨當一面。
他們的這種理念是受到了謝廣福無私的傳授給他們兄弟倆技術的影響,廣福叔都能無償傳授技術,他們為什么不能,所以他們才決心在技術上不藏私,在力氣上舍得付出,當然這些技術也僅限于傳授在窯洞做事的本村漢子,要是外面有誰想要學習,那肯定是不行的。
也正因為姚大姚二的這種豁達和帶頭作用,如今在窯洞做事的這群漢子凝聚力空前的高,彼此之間不像工友,更像是一起奮斗的兄弟家人。
現在要是他們誰走在村里,再聽到謝彪和他那幾個親戚陰陽怪氣地質疑窯洞進展慢、浪費人力物力,他們這群人立刻就會毫不客氣地懟回去,堅決捍衛窯洞和謝廣福的尊嚴。
謝廣福摸了摸被震得有點耳鳴的耳朵,開始進入正題。
他走到姚二他們踩煉好的泥堆前,伸手捻起一塊熟泥,仔細感受其黏性和細膩度。
“嗯,”
他點了點頭,表示肯定:“黏性足,沒有砂粒,揉搓得也到位。合格!”
他看向姚二:“泥料這第一關過了,后面只要操作得當,至少不會因為泥料問題而炸坯。”
他又檢查了旁邊村里木匠按照他的要求趕制出來的幾十個木質磚模,尺寸標準,做工也還算精細。
“好了,現在都看過來!”謝廣福拿起一個磚模,親自示范,“跟著我學,怎么制坯!”
他挖起一團泥,用力摔打進磚模里,使其充滿每個角落,然后用一根繃直了的細鐵絲沿著模具上沿輕輕一刮,割去多余的泥料,再用手將表面抹平。
最后,將模具反過來,在一塊平整的石板上輕輕拍打,小心地將成型的泥坯脫了出來。
“看清楚沒有?摜泥要用力,填滿!刮邊要平!脫模要輕、要穩!”謝廣福講解著要點。
漢子們看得認真,立刻摩拳擦掌地行動起來,各自拿起模具和泥團嘗試。
然而,看花容易繡花難。
上手的第一塊磚坯,幾乎全軍覆沒。
不是泥團沒摜實,脫模后邊角塌陷變形。
就是刮邊不平,磚面凹凸不平。
要么就是尺寸拿捏不準,寬窄不一。
最糟糕的是粘模,一拍打,泥坯沒出來,反而粘在模具上,弄得一塌糊涂。
七八個漢子,弄出了七八個奇形怪狀的劣質磚坯,沒一個能用的,簡直就是手殘大聯歡。
謝廣福看得眉頭直皺,他挽起袖子:“看來是我沒教好,我再示范一次。”
他又拿起一個模具,更加仔細地操作了一遍,然而,輪到自己脫模時,那泥坯雖然比其他人好點,但邊緣仍有些許毛糙,也算不上完美。
謝廣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咳咳……反正步驟就是這么個步驟,方法就這么個方法。這活兒就是個手藝活,沒什么捷徑 你們多做幾塊,做多了,手感自然就來了,就能熟能生巧了。”
漢子們聞言,也不氣餒,反而被激起了好勝心,都悶著頭,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摜泥、刮邊、脫模的動作。
窯區里除了謝鐵匠那邊經久不息的叮叮框框聲,就只剩下“啪啪”的摔泥聲和輕微的拍打聲。
時間一點點過去,失敗品堆了一小堆。
大約一刻鐘后,終于聽到姚二喜悅的低呼:“成了!”
眾人紛紛圍過去看,只見姚二手中托著一塊剛剛脫模的泥坯,四四方方,棱角分明,表面平整,尺寸標準,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謝廣福仔細看了看,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用力拍了拍姚二的肩膀:“好!很好!就這樣!這就是標準!你們都看清楚這個模樣!以后脫出來的坯,就得是這個樣子!”
說完,他還是不放心地再次強調:“都給我記住標準!長七寸、寬三寸、厚二寸,差一分一毫也不行! 脫出來的坯,要輕拿輕放,馬上碼到陰棚里面去,絕對不能曬太陽!要讓它慢慢陰干,等到表面起了一層白霜,手感發硬了,才能考慮裝窯燒制!聽見沒有!”
“聽見了!”漢子們洪亮的回應再次響起。
燒制青磚萬里長征的第一步,終于在多次失敗后見到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