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日,桃源村在謝廣福和謝鋒的帶領(lǐng)下,如同上緊了發(fā)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著。
謝廣福負責的挖渠隊在開工的第二日就遇到了棄土無處堆放的問題。
按照謝廣福的要求,渠邊近距離內(nèi)不能堆土,以免雨水沖刷回灌或坍塌,而占用寶貴的農(nóng)田更是絕無可能。
正當眾人對著越挖越深的溝渠和越堆越高的土山發(fā)愁時,謝鋒來求土了,原來修路隊那邊也遇到了問題,由于舊路需要拓寬,也需要填埋凹坑的地方,而修渠隊這邊多出來的土方正好可以給修路隊當“路基填層”,互利省工。
這些被挖出的濕黏土對于水渠是廢物,但對于需要墊高路基的修路隊來說,卻是難得的材料。
謝里正安排了幾十個新的漢子將濕土用土籃挑到修路段,與謝鋒那邊收集來的沙土混合,正好可以作為上佳的“路基填土層”。
這樣一來,挖渠隊解決了棄土難題,修路隊省去了缺土的難題,兩相便利,大大節(jié)省了人力和時間。
十日下來,在兩隊人馬的通力協(xié)作下,挖渠隊挖出的合格的渠道近兩里,修路隊也同樣開拓了近兩里的堅實路基。
積分制的刺激和土方的定向輸送,使得整體效率比各自為戰(zhàn)提升了至少一成。
加上縣令獎勵的那一百兩銀子如同及時雨,為村里購置了一批急需的工具。更重要的是,村里終于有能力雇請幾位婦人,每日午間為兩支隊伍熬煮濃稠的菜粥,讓干活的人能吃上一頓熱乎午飯,體力得到了極大保障。
木炭倉庫已被姚大姚二打理得井井有條,燒制出的優(yōu)質(zhì)黑金木炭全部按要求碼放整齊。
為防萬一,姚大的媳婦甚至被安排看守倉庫,避免走水偷盜。
窯區(qū)另外三口老窯也徹底清理烘干完畢,燒制青磚所需的黏土、煤矸石等材料也都已備齊,暫時存在木炭倉庫一角,只等謝廣福忙完水渠初段的工程,便能過來主持至關(guān)重要的第一窯青磚燒制。
謝鐵匠的蟹殼爐已然成了村里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批量產(chǎn)出的農(nóng)具雖然簡陋,但已經(jīng)能基本滿足村中需求,家家戶戶都分到了至少一件新家伙什。
謝鐵匠也因此獲得了一筆不小的提成,他最近都已經(jīng)開始幻想著,等自家的青磚房蓋起來,就正式建個更規(guī)整的蟹殼爐,把鐵匠鋪重新開張。
隔壁桃溪村的趙老七,據(jù)說被齊安縣令和那幫屬官“打”得灰頭土臉。
縣令臨走前給他下了死命令:限期規(guī)整村務(wù)、加快田地水利建設(shè),并明確要求他向“表率”桃源村學習。
謝里正“不經(jīng)意”間展示的那張百兩銀子的手令,更是深深刺激了趙老七。
縣令一走,他立刻在村里雷厲風行地開始了整改,生怕下次巡查過不了關(guān)。
晌午時分,桃源村那一段正在拓寬的村道上,一片熱火朝天。
謝鋒正指揮著眾人運用“水夯法”夯實一段新填的路基。
忽然,他若有所覺,抬頭向官道盡頭望去。
只見一行七人,騎著高頭大馬,正不疾不徐地向村子方向而來。
為首之人一身玄青色常服,身姿挺拔,氣質(zhì)冷冽,雖然衣著簡單,卻掩蓋不住通身的貴氣與威嚴。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們身后跟著的三輛牛車,車上堆滿了鼓鼓囊囊的麻袋,看形狀像是粟米,由健壯的耕牛拉著。
謝鋒的目光瞬間鎖定了為首之人,眉頭微蹙,他認出了來人,正是沈硯。
馬隊行至施工地附近,緩緩?fù)O隆?/p>
沈硯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
他無視了周圍村民好奇又略帶戒備的目光,徑直走向滿手泥污的謝鋒,抱拳一禮,唇角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
“謝兄,別來無恙。”
謝鋒停下手中的活計,站直身體。
他并沒有立刻回禮,只是用那雙沉靜的眼睛打量著對方,以及他身后那三輛牛車。
片刻沉默后,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情緒:
“沈大人?真是稀客。不知大駕光臨桃源村,所為何事?”
他的語氣帶著淡淡的疏離,顯然對這位身份顯赫的指揮使的突然造訪抱有極高的警惕。
沈硯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冷淡,目光掃過周圍繁忙的工地和那些雖然疲憊卻充滿生氣的漢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
“看來謝兄與諸位鄉(xiāng)親近日成果斐然,這路修得頗具章法,沈某此次前來,一是為私,昔日侯府門前,沈某家人多有冒犯,特來致歉。二是為公,聽聞貴村百廢待興,恰巧沈某籌措到些許糧食與耕牛,想著或許能助鄉(xiāng)親們一臂之力,聊表心意。”
他話說得極為漂亮,將昔日不快輕描淡寫歸為“家人冒犯”,又將饋贈之事說得如同尋常富戶舉手之勞的相助一般隨意,極大地照顧了謝鋒和桃源村的面子。
尤其是那三頭健壯的耕牛,對于初創(chuàng)的村落而言,無疑是極其珍貴的厚禮。
謝鋒目光掃過那三頭溫順的耕牛和堆滿的糧袋,心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
這位沈指揮使,消息靈通,出手闊綽,目的絕不止于致歉和援助那么簡單。
他想起前些日子爹提到的那個“行路御史”和畫冊之事,心中已然明了了幾分。
看來,那些行路御史口中的“大人”,就是沈硯了,他這是沖著妹妹的畫來的。
而且,架勢十足。
謝鋒看著沈硯,心中迅速權(quán)衡。
機靈的謝長河在兩人對話的時候已經(jīng)小跑著去旁邊水桶里舀了一瓢清水,遞到謝鋒面前。
謝鋒就著水瓢洗凈手上的泥污,動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尋常小事,而非面對一位權(quán)勢煊赫的大人物。
“沈大人,”洗完手謝鋒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穩(wěn),“您這份‘心意’過于厚重,既是贈予村中之物,還請先行稟明里正為好。”
沈硯毫不介意:“理當如此,沈某此次前來,亦欲拜會里正。”
謝鋒對沈硯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當先引路,帶著沈硯一行穿過忙碌的工地,向村里走去。
展風默契地指揮其他人牽著馬和牛車跟在后方。
沿途村民見到這陣仗,尤其是那三頭健壯的耕牛,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計駐足側(cè)目,議論紛紛,臉上滿是驚奇與喜悅。
很快,來到謝里正的窩棚前,謝里正聽聞動靜迎了出來,當他看清來人是沈硯時,先是一愣,隨即臉上迅速堆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和惶恐!
“觀風使,沈……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