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透,桃源村的村民們今天都完成了換田的登記,白天都迫不及待的去新得的田里拔草翻地,奈何手頭沒有趁手的工具,為數不多的農具被借來借去的使用,實在是辛苦,等結束了一天的勞作回到村里,心思卻都不約而同地飄向了村口。
他們早已得知,謝廣福一家今天一大早就進城去了。
這成了今夜村里最引人關注的話題,大家都很好奇,謝廣福這第一次進城,除了會帶回謝大虎說的照身帖和粗鹽之外,還會帶些什么東西回來?
尤其是昨夜那幾戶與謝家換了田地號牌的人家,更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他們既盼著謝廣福快點回來,好拿到承諾的銀子,又隱隱擔心會不會有什么變故,時不時就派人去村口張望一下。
謝里正也在自家窩棚前背著手,來回踱步,眉頭緊鎖。
他擔心的是那六百多份照身帖!
那可是全村人在這里安身立命的根本憑證,萬一路上出了什么差池,或者謝廣福沒能順利領到,那麻煩可就大了!
他心里默默祈禱,謝廣福一定要順順利利地把這些東西安全帶回來。
然而,整個桃源村最焦躁、最心緒不寧的,卻要數謝明月。
她早上起來就聽人說謝鋒一家都進城去了,心里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是個什么滋味。
一股清晰的失落和委屈攫住了她,謝鋒進城,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完全沒有告訴她,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打,要知道,這村里但凡有些交集的,進城這樣的大事都會問一問打個招呼的,這無疑印證了她之前的想法,謝鋒對她并沒有那份心思,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
可越是意識到對方不在意自己,她內心那份莫名的情愫就越是洶涌,在這種反復的拉扯下,她變得極其不自信和敏感,各種情緒交織翻騰。
她羨慕謝秋芝,甚至有一絲嫉妒,為什么謝秋芝就能擁有那么好的父母,那么能干又護著她的哥哥,還有聰明可愛的弟弟?
家里人無論做什么都想著她,連進城采買這種大事也帶著她,她在桃源村簡直是所有女孩中最受寵愛、最自由自在的一個。
而最最讓她意難平的,是謝鋒對謝秋芝那種自然而然的關切和呵護,她無數次幻想著,如果謝鋒能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一眼,能用那種語氣跟自己說一句話,那該有多好?每一種幻想與現實的落差,都讓她的心像被螞蟻啃噬般難受。
這種羨慕、嫉妒、失落、挫敗、渴望交織的情緒,讓她坐立難安,比等待銀子的村民還要煎熬百倍。
終于,一個念頭如同野草般在她心底瘋長起來,再也無法抑制:
不如……不如就讓爹娘去找里正爺爺!托里正爺爺去說親!
她咬著嘴唇,心里做出了決斷,如果謝鋒愿意娶她,那她絕不會介意謝家現在還沒有青磚大瓦房,她愿意和他住在窩棚里!可如果……如果謝家明確拒絕了,那她該怎么辦?不,謝鋒應該不會拒絕的,里正爺親自上門說親,況且自己也不差,他們沒道理不給里正爺面子,也沒道理看不上自己。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就變得無比強烈,她猛地站起身,朝著母親李秀琴忙碌的身影走去,心跳得飛快,臉上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她要讓爹娘去求里正爺說親,無論結果如何。
謝廣福帶著家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清冷的月色走在荒僻的回村小道上。
早上這條路只是顯得荒涼難行,到了夜晚,四周漆黑一片,靜謐中偶爾傳來不知名動物的怪異啼叫和窸窣的蟲鳴,竟生生走出了幾分黃泉路的陰森感。
謝秋芝嚇得汗毛倒豎,緊緊抓著李月蘭的胳膊。
謝文也悄悄閃入空間,迅速找來了兩個強光手電筒。
“啪嗒”一聲,兩道雪亮的光柱刺破濃重的黑暗,頓時將前方照得清清楚楚,也驅散了不少心中的恐懼。
李月蘭看著光柱下清晰的路面,聲音還有些發顫:“以……以后咱再進城,要是太晚了,說啥也得在城里住一夜再回來!這黑燈瞎火的,真是嚇死個人了!”
謝廣福和謝鋒一前一后,一人拿著一個手電,將李月蘭、謝秋芝和謝文護在中間,同時小心翼翼地牽著兩匹也有些不安的馱馬,艱難前行。
在這令人頭皮發麻的氛圍下,他們終于在晚上九點多鐘,看到了遠處那棵熟悉的大榕樹巨大的樹冠輪廓。
“快到村口了!趕緊把手電關掉收起來。”
謝文連忙將兩個強光手電筒收回空間,五人借著月光,趕緊將身上的新衣裳換下,重新露出里面的舊衣服,又拿出幾件空間里的現代合金農具,混在今天新買的那堆劣質農具里,這才整理好情緒,牽著馬,慢慢走進了村口。
不得不說,古代的月亮就是亮堂,即便是沒有了手電筒,也能看得見腳下的路。
剛走到大榕樹下,早就等得心焦的謝長河和謝鐵匠就舉著火把,立刻快步跑了過來。
“廣福叔!鋒子!你們可算回來了!”謝長河話音剛落,目光就被他們身后那兩匹高頭大馬吸引住了,眼睛瞬間瞪得溜圓,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這……這是?!你們這是買了馬?還是從城里租來的?”
謝鐵匠也圍著馬嘖嘖稱奇,羨慕地摸著馬背:“好家伙!真是馬!這得花多少銀子啊?以后你們家進城可方便多了!”
謝廣福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疲憊和一點“運氣好”的感慨,嘆了口氣道:
“唉,別提了,早上在官道上,碰見個被山匪搶劫的官爺,受了傷倒在路邊,鋒哥兒看著不忍心,就出手幫了一把,把人送到城里醫治。那官爺感激不盡,非塞給我們一筆謝銀,我們推辭不過,想著以后進城、在村里干活沒個腳力實在不方便,就用這銀子買了兩匹駑馬代步。”
他說得半真半假,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時,后面聽到動靜的村民也舉著火把圍了過來,看到兩匹馬,頓時嘰嘰喳喳地議論開來,充滿了驚奇和羨慕。
“哎呀!真是馬!”
“廣福家買馬了!”
“鋒小子救了個官爺?真的假的?”
“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謝鋒被吵得有些不耐煩,拍了拍謝長河的肩膀,遞給他一個眼神,謝長河立刻心領神會,馬上發揮他消息靈通、能說會道的特長,拉著最八卦的幾個人走到一邊,壓低聲音卻又確保周圍人能聽到:
“叔叔嬸嬸們,我知道我知道,來來來,我給你們細說……是這么回事……”
他立刻眉飛色舞地充當起了“解說員”,把謝廣福那套說辭添油加醋地又講了一遍,引得村民們一陣陣驚呼和羨慕的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