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廣福說了一大堆,嘴都干巴了,嘴唇似乎又要裂開一道細口,這鬼天氣實在是干燥到令人害怕。
拿起掛在腰間加了冰塊的保溫杯,咕嚕嚕喝了五六口冰水,冰水順著喉管直下,整個人又精神了不少,喝完把保溫壺遞給謝秋芝收進空間。
謝廣福的話不僅讓謝秋芝漲了奇怪的知識,就連后面推車的謝鋒,也感覺自己腦子清明了,他不笨,身在以前在部隊的時候一個眼神就能看穿那些新兵蛋子的想法,但是做生意的彎彎繞繞,他還是沒有謝廣福這么有心得。
“那五只簪子換了不少銀子,但是咱們今天花出去足足十五兩銀子,口袋里只剩五兩了,為什么不多典當幾只。”
謝廣福抹了把汗:"我的傻閨女,這么好的東西等到了更大的府城,就能賣更好的價,你現在全當了,那不是虧了?再說五兩銀子不少了,你老爸我這輩子在謝老太手底下就沒拿過超過二十個文的家用,每回我去縣城做工,她只給十文錢,半個月后要我帶幾百文回去交公。十文錢啊,要不是主人家包吃食,我能活活餓死。"
“老爸,你好慘。”謝鋒評價。
“老爸,你以前好慫。”謝秋芝評價。
“以前那條件是沒辦法啊,這個時代,百善孝為先,之前的謝廣福就是一根筋,不過他已經沒了,以后的日子咱們不用再被謝家那群人壓榨。”
車子推到了村頭,引來了村民們的目光,許多人圍上來。
與此同時,村西頭的老宅里,謝文和李月蘭也剛回到家。
他們今天也是過得格外忙碌。
一大早李月蘭和謝文吸溜完半碗西紅柿湯面,把老宅的東西都收拾好藏在了破門板下面,防止他們不在家的時候,有不長眼的進來看到那一堆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物件。
收拾完屋子李月蘭就牽著謝文,專挑那些心軟好說話的人家串門。
"萬寶嬸子,您這餅烙得真厚實!"她站在村東頭張家院里,眼睛卻掃過墻角那堆捆好的行李,"到底是您當家的有遠見,早早備下這么多干糧。"
謝萬寶的娘姓張,叫張秀,是隔壁村嫁過來的,她們家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小富戶,她日常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炫耀,但是人品不壞,她得意地展示著籮筐里的雜糧餅:"可不是!我家那口子說了,逃荒路上,寧可多帶糧,少帶衣裳!"
張秀原本以為剛被逼分家的李月蘭會舔著臉開口討要一塊餅子,都做好了不管她怎么求她都只給一個的準備,沒想到李月蘭就只是和她閑聊,問起家長里短,就是不問餅子的事情,直到李月蘭走了她都沒開口借糧食啥的。
這讓張秀摸不清她的路數,畢竟謝老三家是出了名的窮困,昨天分家的陣仗,她也去看了,分家帶走的東西那簡直送給她她都不要的。
既然李月蘭不開口,她也就沒提要給餅子的事,這年頭,自己再怎么有糧食,都是藏起來自己吃的,哪有人主動送出去的。
李月蘭又來到里正家,謝文嘴甜,幾句話就把里正小孫子哄得找不著北,李月蘭趁機瞄見了棚子下那輛加固過的驢車,車廂底下居然藏著夾層!
里正家有驢車,大家都知道,只不過,沒看到驢在哪里。
里正謝忠抓了把炒米塞進謝文的小兜,順手揉了揉孩子的腦袋,眼角余光卻瞄到李月蘭正打量他那輛驢車。
知道李月蘭這個人的性子溫和,為人正派,也不愛多嘴,他干咳一聲,索性把棚子下的簾子掀得更開,露出車廂底那道暗板。
“侄媳婦,既然瞧見了,我也就不藏。”
老里正拍了拍車轅,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股子久經世事的穩當。
“夾層里墊了三層油布,上面鋪板子,能隔水隔潮。底下塞了三十斤炒粟米、二十斤干豆餅、十斤鹽巴,還有一壇子豬油。外頭再碼被褥、鐵鍋,誰也看不出底兒厚。”
他說著,從懷里摸出一把鑰匙,晃了晃,鑰匙上還系著一根褪色的紅繩。
“鑰匙我隨身帶,夜里睡覺都掛脖子上。不是我信不過鄉親,是信不過荒年吶。”
謝文攥著炒米,仰頭插話:“里正爺爺,那……那驢呢?”
謝忠苦笑,眼角擠出兩道深溝紋。
“驢?早沒啦!去年臘月就餓得啃車轅,我舍不得殺,可到底沒熬過去。肉賣了換糧,骨頭熬湯分了鄰居。如今只剩車架子,到時候趕路只能生拉硬拽了,總比自己扛著要省事些。”
他嘆了口氣,抬眼望遠處灰蒙蒙的天,想起謝廣福昨天才剛分家,不由感嘆道:
“分家也好,不分也罷,荒年面前都是一家子。你們三房眼下是空著手,可到了京畿道,官家重新給地給種子,誰還認你原來幾房?地契一按手印,就是新門戶。眼下緊巴點,把命熬過去,日后說不定比我還闊綽。”
說完,他貓著腰進屋里了,等再出來時拎出一個小布袋,鼓囊囊的,遞到李月蘭手里。
“這里頭是三斤碎炒米,我自家鍋巴鍋鏟攢的,干凈。你們路上泡熱水就能吃,別嫌棄。等正式上路了,你們要是愿意,跟在后頭一起走,路上有個照應。”
里正謝忠其實也是有私信的,謝老三家的謝鋒人高馬大力氣多,光是站在一旁就唬人,能嚇跑不少壞心眼子的人,而且要是處得好,他們兩家互相幫襯,人家謝鋒也有可能給他驢車搭把手呢,畢竟驢車沒有驢,力氣小了可推不動。
李月蘭手指一緊,布袋沙沙作響,她抬頭,看見里正眼里閃著光,像是把最后的底氣也掰給了她半份。
“謝過里正叔。”
李月蘭聲音發啞,卻帶著笑,“我們三房欠您的,等日子緩過來,加倍還。”
謝忠擺擺手,轉身去檢查車輪的楔子,嘴里卻哼起小調,調子輕快,像是把荒年也唱薄了一層。
隨后李月蘭又去了七八家自認為好說話的人家串門,那些人大多都和她抱怨老天爺不下雨是要逼死人,而且他們的情況也只是比李月蘭他們家好一丟丟,也沒太多要收拾的東西,基本上三四個包袱掛在身上就是全部家當了。
逛了一整天,李月蘭也累了,領著謝文回到家,李月蘭把三斤炒米袋子和自己的現代家當放在一處,這時候剛好聽到村里似乎有動靜。
謝文從半塌的墻頭跳下來,興奮的嚷著:“會不會是老爸他們回來了。”
李月蘭抬眼望去,遠遠的,一群人跟在一輛板車身后移動,似乎在追問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