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度假的最后一日,山間晨霧如同挽紗,繚繞不去,陽光掙扎著穿透云層,卻難以驅散彌漫在特定幾人之間的、比霧氣更濃的低氣壓。昨夜懷石料理亭外的無聲交鋒與那支如同信物般消失的口紅,像一根看不見卻異常堅韌的絲線,緊緊纏繞在顧夜溟和林星辰的心頭,也徹底點燃了白薇薇心中那簇名為嫉妒的毒焰,灼燒得她幾乎失去理智。
早餐時的暗流與蜜瓜交鋒
酒店的玻璃穹頂餐廳,四處是綠意與晨光。精致的餐點琳瑯滿目,卻仿佛成了背景。林星辰刻意姍姍來遲。她穿著一身煙粉色的真絲吊帶長裙,外罩同色系薄紗開衫,慵懶卷發隨意披散,帶著幾分剛睡醒的嫵媚風情。然而,當她那雙貓兒般的眸子捕捉到早已端坐在靠窗最佳位置的顧夜溟和白薇薇時,頃刻間便褪去了惺忪,換上了一種銳利而玩味的笑意。葉瑾珩早已為她預留了位置,體貼地為她拉開椅子。“早啊,顧總,白小姐,”林星辰聲音清越,如同玉珠落盤,目光卻像帶著小鉤子,意有所指地掃過顧夜溟,“看二位氣色,昨晚想必是…高枕無憂?”她故意拖長了語調,曖昧不明。顧夜溟正姿態優雅地用銀質刀叉切割著盤中的太陽蛋,動作精準卻透著一股冰冷的機械感,聞聲,握刀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并未抬頭,只從喉間溢出一個極其冷淡的單音:“嗯。”但他握著刀叉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并非表面的平靜。白薇薇抬起頭,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仿佛經過精密測量的溫婉笑容:“勞林小姐掛心,我們休息得還好。只是夜溟有些認床,夜里睡得不太安穩,所以我特意一早吩咐廚房準備了寧神助眠的茶。”她語氣自然親昵,仿佛昨夜那個被冰冷拒絕、獨自在庭院里妒火中燒的人不是她,言語間卻刻意營造出一種超越尋常的親密與關懷,目光似有若無地瞟向林星辰,帶著隱晦的挑釁與宣示。(白薇薇內心:林星辰,看你還能得意幾時。他的身邊,終究只會是我。)林星辰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挑,紅唇輕啟,正欲反唇相譏,卻被一段小插曲打斷。酒店經理親自領著兩名侍者,端著兩份顯然不同于尋常客人的果盤,恭敬走來。一份放在顧夜溟面前:“顧總,這是今早剛空運抵達的北海道夕張蜜瓜,知道您偏好此物,特意為您留了最好的一部分。”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名侍者將另一份蜜瓜放在林星辰面前。這份蜜瓜的擺盤甚至更為精心,晶瑩剔透的瓜肉被切成完美的花瓣形狀,旁邊甚至點綴著可食用金箔和罕見的粉色鹽之花,極盡奢華。“林小姐,這是葉先生昨日特意囑咐,為您預留的頂級蜜瓜之心,希望您喜歡。”侍者恭敬道。瞬間,微妙的氣氛在餐桌間彌漫開來。兩份同樣價值不菲的蜜瓜,卻代表了兩種不同的心意與關注。顧夜溟的目光終于從餐盤上抬起,冷冽如冰刃,先是掃過林星辰面前那份顯然更費心思、更顯隆重的蜜瓜,隨即目光轉向對面始終溫和含笑的葉瑾珩,眼神驟然降溫,如同數九寒天。葉瑾珩只是對林星辰溫柔一笑,輕聲道:“嘗嘗看,聽說今年的風味尤其獨特。”林星辰看著顧夜溟瞬間變得更加黑沉的臉色,以及那雙緊盯著葉瑾珩的、幾乎要凝出寒冰的眸子,一股莫名的、幼稚的勝利感油然而生。她故意舀起一勺金黃剔透、汁水飽滿的瓜肉,姿態優雅地送入口中,發出極其滿足的、略帶夸張的贊嘆:“嗯~!真的好甜!入口即化呢!瑾珩,你真是太懂我了!”她的眼神卻像閃爍的星辰,得意地瞟向對面氣壓極低的顧夜溟,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炫耀。“哐當!”顧夜溟猛地將手中的刀叉擲在餐盤上,發出刺耳的噪音,引得周圍幾桌的客人都紛紛側目。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聲音冰冷得能凍結空氣:“我吃飽了。”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轉身,邁著僵硬的步伐,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餐廳。白薇薇立刻跟著起身,急切地追了出去:“夜溟!你等等我!”林星辰看著他們一前一后迅速消失的背影,嘴里那口被譽為極品的蜜瓜,忽然間滋味盡失,只剩下一種空落落的澀然。
馬場驚魂與失控的真心
根據那個匿名號碼發來的、極其詳盡的行程表,白薇薇知道林星辰上午預約了酒店私人馬場的騎行。一個惡毒而倉促的計劃在她被嫉妒啃噬的內心迅速成型。她買通了一個臨時工,許諾重金…陽光下的私人馬場草綠如茵。林星辰換上了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騎裝,襯得她腰肢纖細,雙腿修長,長發利落地束成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天鵝頸,少了幾分嬌媚,多了幾分颯爽英氣。她正笑著撫摸一匹高大神駿的純血寶馬的脖頸,與它低聲交談。葉瑾珩在一旁與資深馴馬師低聲溝通著什么,陽光灑在他身上,一派溫和從容。一切看起來寧靜而美好。然而,當林星辰在馴馬師的輔助下,動作流暢地翻身上馬,準備進行簡單的場地適應慢步時,異變陡生!那匹經過嚴格訓練、原本極其溫順的寶馬,突然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凄厲驚恐的嘶鳴!它像是受到了某種極致的驚嚇或痛楚,龐大的身軀劇烈顫抖,前蹄猛地高高揚起,瘋狂地尥起蹶子!“啊——!”林星辰猝不及防,所有的平衡瞬間被打破,驚呼聲卡在喉嚨里,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甩向一側!更糟糕的是,她的右腳踝在慌亂中竟死死纏住了馬鐙皮帶,纖細的身體被徹底倒掛,頭部朝下,被受驚狂奔的馬匹拖著在粗糙的草皮上疾馳!“星辰!!”“拉住它!快!”場面瞬間陷入極度混亂!葉瑾珩溫潤的臉上血色盡失,如同離弦之箭般不顧一切地沖過去!馴馬師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嘶吼著試圖控制完全失控的馬匹,其他工作人員也驚叫著圍攏過來,卻投鼠忌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空氣的閃電,從馬場入口處以一種近乎恐怖的速度疾沖而來!是顧夜溟!他幾乎是本能地計算著角度和時機,以一種驚人的、遠超常人的爆發力和精準度,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狂亂致命的馬蹄,猛地撲向被拖行、險象環生的林星辰!(顧夜溟內心:不!絕不能!)他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將她奪回的瘋狂念頭。他一把死死抱住她的腰身和肩膀,用盡全身力氣,甚至不惜以自己身體作為緩沖,猛地將她從死亡的馬鐙中強硬地解脫出來!巨大的慣性使得兩人如同斷線的風箏,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連續翻滾了數圈,揚起一片草屑塵土,才終于停下!世界仿佛按下了靜音鍵。塵土緩緩落下。顧夜溟緊緊地將林星辰整個護在懷里,用自己的脊背和手臂承受了絕大部分的沖擊和摩擦。兩人身體緊密相貼,劇烈的心跳聲透過薄薄的衣料相互撞擊,急促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林星辰驚魂未定,臉色蒼白如紙,蜷縮在他堅實滾燙、微微顫抖的懷抱里,鼻尖充斥著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松木香,混合著青草的清新、塵土的干燥,以及一絲…他因為極度恐慌而滲出的薄汗氣息。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全感與強烈的心悸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她,沖刷著每一根神經。(林星辰內心:是他…他怎么會在這里?他剛才撲過來的樣子…他抱得好緊…他在害怕?為了我?)顧夜溟的手臂如同最堅固的枷鎖,死死箍著她,低頭急切地、幾乎是粗暴地檢視她是否受傷,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緊繃沙啞,甚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破碎般的顫抖:“傷到哪里了?!說話!林星辰!回答我!”他的金絲眼鏡早已不知飛落何處,那雙總是冰封般的眼眸此刻赤紅一片,里面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慌、后怕,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關切,所有冰冷的偽裝在這一刻碎裂得干干凈凈,露出底下最 raw、最洶涌的真情。“我…我沒事…”林星辰被他眼中從未見過的激烈情緒震住了,心跳狂亂得如同擂鼓,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聲音微弱。這時,葉瑾珩和馴馬師等人也終于沖到了跟前。“星辰!你怎么樣?”葉瑾珩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懼,伸手想去查看她。顧夜溟像是被這聲音猛然驚醒,驟然意識到自己過于失態的情緒和過于緊密、逾越了安全距離的擁抱。他眼神一暗,猛地松開了手臂,幾乎是有些狼狽地迅速站起身,試圖重新拾起那副冷漠的面具,但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急促未平的呼吸,以及凌亂的衣衫和頭發,卻無一不在訴說著方才的驚心動魄與失控。“怎么回事?!!”他轉向嚇得面無人色的馴馬師,聲音瞬間恢復了冰冷的威嚴,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駭人,帶著一種幾乎要殺人的壓迫感,“這匹馬經過嚴格訓練!為什么會突然發狂?!給我查!立刻!”馴馬師冷汗涔涔,連聲道歉,表示一定會嚴查。白薇薇此時也“恰好”匆匆趕到馬場入口,看到眼前這一幕——顧夜溟緊緊抱著林星辰,兩人姿態親密乃至狼狽地倒在地上,而他臉上那未來得及完全收斂的、近乎瘋狂的擔憂與恐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臟!她的計劃…她本想給林星辰一個教訓,讓她出丑甚至受傷退出,怎么會…怎么會陰差陽錯地讓他們…(白薇薇內心:怎么會這樣?!他怎么會…他怎么會露出那種表情?!為了那個女人?!)她強壓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驚濤駭浪與毀滅性的嫉妒,快步上前,試圖去攙扶顧夜溟,聲音帶著刻意擠出的哭腔與擔憂:“夜溟!天哪!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嚇死我了!”她試圖用身體隔開他與林星辰,將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顧夜溟卻猛地揮開她伸過來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冰冷徹骨,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的審視與深深的懷疑(他之所以來得那么快,是因為早餐后總覺得白薇薇神色有異,下意識鬼使神差地跟過來想看看)。他沒有說話,但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黑眸里蘊含的冷意和質疑,足以讓白薇薇如墜冰窟,渾身發冷。他再次看向已被葉瑾珩小心翼翼扶起、仔細檢查腳踝的林星辰,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卻只是硬邦邦地、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扔下一句:“以后小心點!別總是惹麻煩!”便猛地轉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在追趕一般,大步流星地、幾乎是逃離般地迅速離開,只是那背影,僵硬得如同石化,泄露了天翻地覆的內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抱住她時那幾乎撞碎肋骨的心跳,看到她遇險時那仿佛世界崩塌、恨不得毀滅一切的恐慌,以及松開她后那瞬間巨大的空虛感,有多么可怕,多么讓他…恐懼。
裂痕難掩與微光灼心
后續的調查結果,像一記無聲的耳光。在那匹受驚馬匹的馬鞍皮下,發現了一枚被巧妙隱藏的、細小的、尖銳的金屬刺。顯然是有人處心積慮,故意為之。雖然沒有直接證據指向白薇薇,但顧夜溟看向她的眼神已經冰冷刺骨,充滿了不信任與疏離。回程的車上,他對白薇薇的態度降至絕對零度,全程無言,車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仿佛連空氣都要凝固。而林星辰坐在葉瑾珩舒適的車里,也一路沉默。她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山景,腦海里反復回放著顧夜溟如同天神般(或者說惡魔般)撲過來抱住她、那雙赤紅的盛滿恐慌與關切的眸子,他懷抱滾燙的溫度,以及他最后那句硬邦邦卻似乎藏著別樣情緒的“別惹麻煩”…(林星辰內心:他那么緊張我…甚至不顧自身危險…他是不是…并不是完全無動于衷?他是不是…也像我留意他一樣,留意著我?)一絲從未有過的、異樣的、讓她心慌意亂的情愫,如同頑固的藤蔓,悄悄在她習慣了游戲人間的心底滋生蔓延。那個自認掌控一切的海王,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迷茫和一絲…無法控制的悸動與心動?葉瑾珩看著她出神地望向窗外、明顯心不在焉的側臉,眼中掠過一抹了然的黯然與深深的失落。他體貼地沒有打擾,只是輕輕將一條柔軟的薄毯披在她身上,溫聲道:“嚇壞了吧?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他的溫柔一如既往,卻似乎再也無法觸及她的心底。另一邊,顧夜溟獨自坐在勞斯萊斯的后座,閉上眼,試圖平復內心的驚濤駭浪。然而,眼前揮之不去的,全是林星辰蒼白的臉、驚惶的眼,以及倒映著自己前所未有失控模樣的眸子。他煩躁地一把扯開緊扣的領口,那支藏于內袋的口紅硌在胸膛上,像一塊持續燃燒的烙鐵,燙得他心緒不寧。(顧夜溟內心:該死!我到底在干什么?!為什么會失控到那種地步?!)這一次,冰封的裂痕已然擴大,再也無法彌合。灼熱而真實的微光,不可避免地透射進他幽暗封閉的內心世界。某些他拼命壓抑、試圖否認的東西,正在掙脫束縛,朝著失控的邊緣,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