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港口,都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數個月后,當三艘覆蓋著厚重鐵甲,冒著滾滾黑煙的龐然大物。
靜靜地停泊在港口里時。
所有前來觀看的人,都被眼前這如同末日降臨般的景象,給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這已經不是船了,這是三座會移動的鋼鐵堡壘。
它們沒有高聳的桅桿,只有一根根指向天空的巨大煙囪。
平整的甲板上,安裝著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的巨炮炮塔。
那冰冷而猙獰的輪廓,充滿了工業時代獨有的暴力美學。
張猛將這支艦隊,命名為探索者。
它們的使命,不是為了貿易,也不是為了炫耀武力。
而是為了用最直接,最野蠻的方式,去撬開這個世界的大門。
為他帶回生存與發展所需要的一切。
張猛站在旗艦啟航者號的甲板上。
任命被他一手提拔的年輕將領趙四為艦隊司令。
并授予他尋找新航路、建立海外殖民地、帶回稀有資源的最高權限。
龐大的探索者艦隊化作三道濃黑的煙柱,消失在海天盡頭。
港口上送行的人潮依舊喧囂,興奮與期盼的情緒像熱浪一樣翻滾。
他們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正在被開啟,看到了無盡的財富與土地在招手。
張猛卻已經轉身,回到了冰冷寂靜的指揮室。
那些虛無縹緲的未來,遠不如腳下這片土地上正在發酵的危機來得真實。
他的目光落在那副巨大的世界沙盤上,代表大雍王朝南方疆域的版圖。
此刻那種異常的暗紅色如同潮水般漫上來,不斷蠶食他視野里的每一塊角落,令人不安。
“拜火神教”這個名字總縈繞腦海里,說不出是警覺還是錯覺,那感覺很不對勁。
人們都把這股動亂當成一群饑餓村民發動的起義,說來說去,也就那點訴求和憤怒罷了。
至于遠在京城的那位皇帝,還有宰相李斯,大抵都如此,恐怕未必會另眼相看。
可他心里卻并不買賬,總覺得哪里不對。
張猛攜帶的文明序列系統讓他能跳脫出來。
看所有事件的走向有一種幾乎冷酷的高度,那是世人難以企及的距離。
如果這場動亂只是混亂里生出的暴民之舉。
又怎會能建立出像拜火神教般,短時間內就塑造極致森嚴的組織體系?
接收到的那些零散情報拼湊起來,讓他敏銳地意識到。
其實那幫所謂“亂軍”并不像流寇,倒更像一支真正分工清晰的正規部隊。
你可以看到他們的后勤保障、信息流轉、戰術縱深。
沒有一塊稍有漏洞,全都做得極為周密。
他們占領城池后,不是簡單的燒殺搶掠,而是迅速恢復秩序。
開倉放糧收買底層,清算士紳豪強,再用繳獲的財富供養軍隊。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比許多王朝開國時的手段還要老練。
這背后要是沒有一個頂級的操盤手,張猛敢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
那個所謂的拜火教主,很可能只是一個推到臺前的傀儡。
真正可怕的,是藏在幕后,牽動所有絲線的那只手。
這個人,才是他在這片大陸上,最危險的競爭對手。
“老鬼。”
張猛對著空無一人的陰影處,淡淡地開口。
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跪伏在地。
夜鴉的首領,那個曾經的青樓龜公,如今身上已經看不到絲毫市井氣。
只剩下如同深淵般的死寂。
“南邊那把火,燒得太旺了,也太假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好,血流成河也罷。”
“我要知道那個真正點火的人是誰。”
老鬼的頭埋得更低,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
“屬下明白,夜鴉在南方的所有棋子,從此刻起,只有一個任務。”
命令下達,一張看不見的巨網,在所有人的視野之外,驟然收緊。
南方的夜,遠比北境要來的潮濕黏膩。
無數蟄伏在黑暗中的夜鴉成員,收到了來自北境的最高指令。
他們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禿鷲,開始不惜一切代價,朝著拜火神教的核心滲透。
代價是慘烈的。
拜火神教內部的戒律,比帝國最嚴酷的刑罰還要恐怖。
任何被發現的異端,都會被綁上火刑架,在萬千信徒的狂熱歡呼中,燒成焦炭。
幾乎每一天,都有夜鴉的探子身份暴露,慘死在異鄉的街頭。
但死亡,并不能阻止這張網的收縮。
一個探子的倒下,會有十個新的探子,從更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鉆出來。
他們可能是路邊乞討的乞丐,可能是酒樓里嫵媚的歌姬。
也可能是某個剛剛投靠神教的地方士紳。
用人命去填,用鮮血去鋪路。
終于,在付出了近百名核心成員的生命后,一份被鮮血浸透的加密情報。
通過最原始也最可靠的渠道,被送到了張猛的龍案上。
情報很薄,只有一張紙。
可張猛拿在手里,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紙上的內容,足以顛覆整個大雍王朝,甚至改寫這片大陸的歷史。
情報的一部分,證實了他的猜測。
那個被無數信徒奉為神明降世的拜火教主,確實是個傀儡。
他只是一個略懂些江湖騙術的鄉野郎中,被幕后之人選中推上了神壇。
真正掌控著整個拜火神教運轉的,是一個被稱為“圣女”的神秘女人。
所有的政令軍令,都出自這個女人的手筆。
情報的二部分,就是關于這個“圣女”的真實身份。
當張猛看到那個名字時,即便是以他的心性,瞳孔也不受控制地猛然收縮。
李寒月,大雍王朝的長公主,皇帝的親姐姐。
一個本應在十年前,就因感染惡疾而“病逝”在深宮之中的女人。
情報里附上了這位長公主的詳細檔案。
她自幼便展露出遠超所有兄弟的才華與智謀。
無論是經史子集還是權謀兵法,都信手拈來。
甚至曾有朝中元老斷言,若此女為男兒身,必是千古一帝的料。
也正因為這份才華,讓她遭到了當時還是皇子的親弟弟。
也就是當今皇帝的深深忌憚。
她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皇帝的心里。
所以,一場突如其來的“惡疾”,就順理成章地帶走了這位長公主的性命。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個皇權斗爭下的悲劇。
卻沒人知道,那場所謂的死亡,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金蟬脫殼的騙局。
李寒月用假死騙過了所有人,獨自一人潛逃到了帝國最混亂的南方。
她藏起了自己的身份,化身成一個普通的傳教士。
用整整十年的時間,將一個不入流的鄉野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