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奎當時臉就黑了，卻被張猛抬手攔住。

他只是把帶來的禮物放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七天后，張猛第二次進山。

這次再來，張猛沒帶任何禮物。

就拎了一壺自己釀的烈酒，外加幾樣親手做的小菜。

他就在公輸班那簡陋的茅屋前，自顧自地擺開酒席，一個人喝了起來。

這一次，公輸班總算露面了。

那是個看起來瘦得像根竹竿，頭發亂糟糟的中年人。

他只是冷漠地瞥了張猛一眼，又掃了一眼桌上的酒。

“酒倒是不錯，可惜了，被俗人給糟蹋了。”

說完，他轉身就回了屋，連門都懶得關。

張猛依舊不惱，喝完了酒，收拾好東西，再次離開。

又過了七天，張監第三次踏進了這片深山。

這一次他沒有攜帶任何禮物。

手上只是拎著一張看起來雜亂、密密麻麻全是奇怪符號的圖紙。

有點緊張，他彎下腰，把這張嶄新的紙在公輸班的門前輕輕鋪平。

圖案中央，是一個復雜而又精密的機械雛形。

那是一臺靠山泉水流推動的鍛錘。

據說能讓鐵塊在流水節奏下反復敲打，每一下都比人工精確又有力。

只要這東西能按照圖紙實現。

郡城這邊鐵的產量恐怕能抬高到過去的十倍，甚至更多。

張猛沒有出聲，什么客套也沒有說。

長身筆直地靜立門口，像前來見證秋收的老農。

不出一會兒，屋里面傳來一陣急促響動，舊木門就被用力撞開了些。

身影一閃，公輸班已經如被風卷起般沖出來，動作急切得帶起了地上的塵土。

他蹲下來，整個人幾乎把圖紙按在手里。

滿臉的震驚甚至讓額角的青筋微微跳起。

在各種零件與巧妙構造中耗費半生的他。

很少能遇到這種讓心跳加快的設計。

每一行線條，每一個形狀，都恍若是新世界的鑰匙。

輕易地讓他陷落在天馬行空的遐想里。

幾度深呼吸，才終于啞著聲音問身旁那個人，“這份圖是誰畫出來的？”

張猛依然很淡然，只說了一句，“是我。”

“想要什么？封官，加俸，白銀？”公輸班神情復雜，連問話都有些顫抖。

張猛只是笑著搖頭；眼神篤定，看進了對方的雙眸，“什么賞賜都不要。”

末了他補充一句，“只答應你一件事。”

“只要你肯隨我走，這整個郡城的材料人手、金錢資源，隨你調配。”

“你要造什么，想試驗什么，全權有你決定，我絕不干涉。”

一聽這話，公輸班的呼吸陡然亂起來，如沖進一陣山風之后變得粗重難平。

天底下真正的工匠，眼里有時只有心里那團火。

張猛承諾的，不是功名利祿，而是無拘的可能和真正的自由。

這個機會，對他這種人來講，比權力和財富都來得要珍貴。

他看著張猛那雙深邃得看不見底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緩緩地單膝跪地，將那張圖紙，鄭重地舉過了頭頂。

“公輸班，拜見主公。”

【叮，恭喜宿主成功招募神級工匠公輸班，領地工業基礎建設正式啟動。】

公輸班的出山，效果立竿見影。

整個郡城的建設速度，仿佛被按下了快進鍵。

在張猛不計成本的資源傾斜下。

一座座造型古怪的工坊，在城郊飛速地拔地而起。

高聳的煙囪開始噴吐濃煙，水力鍛錘的轟鳴聲成了郡城新的背景音，日夜不休。

一批由流水線生產出來的制式兵器，被源源不斷地送進軍營。

它們的品質，甚至比過去神兵坊的特供貨還要精良。

成本卻被壓到了原來的十分之一。

與此同時，在田間地頭更加節省力氣的新農具。

織布坊里那些轉得飛快的紡織機，也漸漸出現在百姓家中。

郡城如今的生產力增長幾乎讓人難以想象，到處彌漫著前所未有的變革氣息。

曾經名不見經傳的這座邊地小城。

正慢慢脫胎換骨，有些地方甚至開始顯現出類似工業革命的雛形。

百姓們自發議論起張猛，有時候一提到郡城為何如此繁榮。

大家總會想到那個帶兵沙場的將軍。

這名字現在幾乎成了吉祥的象征。

說起來，既守疆土又送溫飽，簡直像是活著的保護神。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好日子的盼頭時，意外的暗潮早已在遙遠的都城無聲醞釀。

那一次千里奔襲、直接攻進王帳的壯舉。

讓朝堂震動，好像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地下轟然顫動了一下。

聽到前線傳來的捷報，全國上下還未反應過來。

皇帝已經大喜過望，傳令讓百姓們慶祝整整三天。

可當最初的狂喜過去之后，一種更深層次的恐懼與猜忌。

尤其是那位高居龍椅的皇帝。

一個邊境將軍，竟然靠著自己的力量，就解決了困擾大雍百年的心腹之患。

這份功勞，已經大到了讓人不知道該怎么封賞的地步。

但真正讓皇帝寢食難安的，還是張猛表現出的那種實力，簡直不講道理。

來去如風的狼騎，威力恐怖的連弩，還有那座能讓任何國家眼紅的金山。

這些東西，隨便拿出一樣，都足以讓一個野心家擁有掀桌子的本錢。

如今的張猛，就像一頭被養得太過強壯的猛虎，雖然名義上還在籠子里。

但誰都說不準，他什么時候會覺得這籠子太小，一巴掌把它拍個粉碎。

功高震主，向來都是取死之道。

朝堂上那些嗅覺靈敏的老狐貍們，早就聞到了風向不對，開始明里暗里地給皇帝吹風。

“張將軍功勞雖大，但他手下的狼騎畢竟都是胡迪蠻夷。”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長久下去，恐怕會養虎為患。”

“郡城鹽礦一案，張將軍的手段未免太過酷烈，牽連太廣。”

“已經導致地方人心不穩，不利于朝廷的統治。”

這些話，就像一根根看不見的毒針，不斷扎進皇帝那顆本就多疑的心。

他開始頻繁地做同一個噩夢，夢見那支黑色的鐵流，沖進了自己的皇宮。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須想辦法，敲打敲打那頭快要失控的猛虎，試探一下他到底有沒有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