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末,日色慘白,沈府正廳劍拔弩張】
辰時三刻,沈府朱漆大門“砰”然巨響。
一匹玄黑馬揚蹄躍過門檻,鐵蹄踏碎滿地殘紅。馬上之人蟒袍玉帶,正是三皇子蕭景淵。他翻身落地,衣擺卷風,眉目陰沉得像六月暴雨前的天。
廳內眾人尚未反應,他已抬手,一鞭子抽碎門口那對描金喜燈。
“沈微婉!”
怒喝如雷,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
柳清瑤正跪坐在玉佩碎片旁,指尖血跡未干,聽到這聲呼喚,眼淚立刻決堤。
“景淵哥哥……”
她掙扎起身,腳下踉蹌,恰到好處地撲進蕭景淵懷里。
蕭景淵低頭,只見她掌心被碎玉割得血痕交錯,心疼與怒火瞬間交織。
“誰傷的你?”
柳清瑤怯怯望向沈微婉,似懼似怨。
這一眼,勝過千言萬語。
蕭景淵抬眸,目光如刀,直指沈微婉。
“沈微婉,你為何如此歹毒?清瑤好心賠罪,你竟逼她下跪、碎她玉佩!”
廳內沈家眾人面面相覷。
沈微婉端坐主位,連睫毛都未顫一下。
“殿下口中的‘賠罪’,是指抬著兩箱黃金、戴著我的定情玉佩,上門耀武揚威?”
她聲音清冷,字字清晰,像琉璃墜地,叮當作響。
蕭景淵被噎得一滯,旋即冷笑:“妒婦!我與清瑤情投意合,你占著婚約不放,才是小人!”
沈微婉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素色裙擺掃過碎玉,發出細微脆響。
“殿下可還記得,三年前沈家蒙冤,是誰在御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替你擋下彈劾折子?”
她停在蕭景淵面前,目光平靜,卻逼得他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又是誰,在邊關大雪中,把最后一件狐裘披在你身上,自己卻凍到昏迷?”
蕭景淵眸光微閃,薄唇抿緊。
“沈家危難,你以婚約為盾,護我滿門;如今沈家剛喘口氣,你轉身迎娶旁人——”
沈微婉揚聲,清音里帶笑,卻笑比冰寒,“殿下告訴我,善妒二字,究竟該刻在誰臉上?”
廳外,看熱鬧的百姓越聚越多。
有人探頭,有人私語,有人舉起手機偷偷直播——
“昔日京都第一貴女,竟被當眾罵妒婦?”
“三皇子也太不要臉了吧!”
輿論如潮,蕭景淵臉色青白交錯。
柳清瑤瑟縮在他懷里,淚珠滾落,卻無人再為她心疼。
沈微婉抬手,阿檀捧上一只紫檀木匣。
匣蓋掀開,厚厚一沓文書整齊碼放。
“殿下口口聲聲情投意合,不如讓諸位聽聽,何謂‘兩情相悅’?”
她隨手抽出一頁,展開,是蕭景淵寫給柳尚書的密信:
“……沈氏已不足為懼,待孤迎娶令嬡,必保柳氏滿門榮華。”
字跡鐵畫銀鉤,赫然是蕭景淵親筆。
廳內嘩然。
蕭景淵瞳孔驟縮,伸手欲奪。
沈微婉卻后退一步,聲音陡然拔高:
“殿下急什么?后面還有更精彩的。”
她再抽一頁,是柳清瑤的親筆小像,背后題著一行小楷:
“愿為殿下妾,不做沈家婦。”
落款日期,赫然是兩年前——那時,沈微婉還在為蕭景淵繡嫁衣。
“殿下指責我善妒?”
沈微婉輕笑,笑意不達眼底。
“我若不妒,怎成全你與柳小姐的狼心狗肺?
我若不妒,怎叫天下人看清,所謂天家貴胄,也不過是背信棄義之徒?”
她轉身,面向沈家眾人,聲音清越:
“今日,我沈微婉以沈氏列祖之名起誓——
與蕭景淵,恩斷義絕,至死方休!”
“好!”
廳外,不知誰先喊了一聲。
接著,百姓齊聲附和,聲浪直沖云霄。
蕭景淵臉色鐵青,額角青筋直跳。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費心營造的“受害者”形象,竟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柳清瑤見勢不妙,突然“噗通”一聲跪倒,膝行幾步,抱住沈微婉小腿。
“表姐,都是瑤兒的錯!
你要打要罵,沖我來……只求你放過景淵哥哥!”
她哭得梨花帶雨,指尖卻悄悄掐進沈微婉皮肉。
沈微婉垂眸,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她抬手,看似去扶,袖口寒光一閃。
下一瞬,柳清瑤只覺腕間一涼,那枚偷偷藏著的小金剪已落入沈微婉掌心。
“表妹這招苦肉計,剪子都備好了?”
沈微婉聲音極低,僅兩人可聞。
柳清瑤哭聲驟停,臉色慘白。
就在蕭景淵進退維谷之際,府外一聲高喝——
“靖安王到!”
玄色蟒袍掠過門檻,蕭玦負手而入,身后鐵甲侍衛雁翅排開。
廳內溫度驟降。
蕭景淵臉色微變,不得不躬身行禮:“王叔。”
蕭玦連眼角都未掃他,只望向沈微婉。
少女脊背筆直,素衣染血,卻目光堅定。
“本王昨日才說,沈家門楣不容踐踏。”
蕭玦聲音不高,卻帶金戈之聲,“今日看來,有人把本王的話當耳旁風。”
蕭景淵額頭滲出冷汗,強自鎮定:“王叔,此乃孤與沈氏私事——”
“私事?”
蕭玦輕笑,笑意冷冽,“天子腳下,民心所向,便是國事。”
他抬手,侍衛捧上一只鎏金黑匣。
匣蓋掀開,竟是一份蓋著玉璽的空白圣旨。
“沈家既受委屈,本王自當討個公道。”
蕭玦轉向沈微婉,語聲放緩,“沈姑娘,可愿隨本王入宮,面圣陳情?”
沈微婉抬眸,眼底火光驟亮。
“民女,求之不得。”
蕭景淵想阻攔,卻被侍衛橫刀攔住。
柳清瑤癱坐在地,淚痕滿面,卻再無人看她一眼。
沈府大門緩緩闔上,將那對“苦命鴛鴦”關在門外。
門外,百姓山呼海嘯——
“沈姑娘千歲!”
“負心郎該死!”
而沈微婉知道,這只是開始。
真正的戰場,在金鑾殿上。
她整了整衣袖,指尖血跡未干,卻笑得從容。
“殿下,準備好接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