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木門“哐當(dāng)”一聲被黎巧巧用后背頂死,震得門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門外,老吳家那種混合著牲口糞味和廉價豬油味的渾濁空氣,連同婆婆張金花那穿透力極強的的尖利嗓門,暫時都被隔絕了。
狹小的泥坯房里,光線只從唯一的小窗洞擠進來幾縷,勉強照亮了土炕上那個蜷縮著的身影——她的“相公”,吳鐵牛。
黎巧巧背靠著門板,吐出一口濁氣。
兩天了,從天旋地轉(zhuǎn)、高樓坍塌的地震瞬間,再睜眼就是這間散發(fā)著霉味和土腥氣的破屋子。
旁邊還攤著個只會流口水傻笑、智商約等于三歲孩童的丈夫,她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地獄開局。
她低頭,死死盯著手里那個豁了口的粗陶碗。
碗里是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糊糊,顏色灰黃,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寡淡氣味。
這玩意兒擱在現(xiàn)代,連她家狗子都未必肯多看一眼。
可眼下,這就是老吳家四房,她和炕上那個傻子一天里唯一的指望。
“吃飽了才有力氣生存!”黎巧巧暗暗對著空氣宣誓。
這是她用原主那條懦弱的小命換來的血淚教訓(xùn)。
原主,那個也叫黎巧巧的可憐蟲,就是太老實,太聽張金花的“規(guī)矩”,每頓飯都緊著那個傻子先吃,自己只敢撿點殘湯剩水,結(jié)果呢?活生生餓死。
規(guī)矩?去他娘的規(guī)矩!活下去才是最大的規(guī)矩!
黎巧巧動作快得像偷油的老鼠。
她幾步躥到土炕邊,把碗往旁邊木墩上一放——那是原主用來伺候傻相公吃飯的“專座”。她根本沒看炕上那個睡得跟死豬一樣的吳鐵牛,眼疾手快地抓起另一個更大些的粗陶碗。
外面堂屋分飯的動靜已經(jīng)小了。
她豎著耳朵聽,確認(rèn)張金花的大嗓門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院子那頭,罵罵咧咧地指揮著二房媳婦去喂雞。
時機正好!
黎巧巧深吸一口氣,端著兩個碗,貓著腰飛快地溜出房門,直奔堂屋角落里那個黑黢黢的大灶臺。
灶上架著一口大鐵鍋,鍋底還粘著薄薄一層糊糊,鍋蓋歪在一邊。
她的心砰砰直跳,手卻穩(wěn)得出奇。抄起灶臺邊掛著的長柄木勺,貼著鍋底狠狠地刮了一圈,一勺勺舀進自己那個大碗里。
直到大碗裝了個八分滿,她才停下,又往給吳鐵牛準(zhǔn)備的小碗里舀了小半勺寡水。
做完這一切,她端著兩個分量懸殊的碗,迅速閃回小屋,再次用后背頂上了門。
“呼……”
黎巧巧把小碗隨手一放,她根本懶得看炕上的人醒沒醒,捧起自己的大碗,把臉埋了進去,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拉。
她一邊機械地吞咽著這豬食般的玩意兒,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翻騰起前世的畫面:滋滋冒油、裹滿秘制醬料的蜜汁烤雞翅,金黃酥脆、撒著孜然辣椒面的炸雞腿,冰箱里的冰鎮(zhèn)可樂……
那些唾手可得、甚至被她嫌棄不健康的東西,此刻都成了遙不可及的美味。
“黎巧巧。”
一道不大甚至有點沙啞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劈在黎巧巧的頭頂。
她的動作瞬間僵住,埋進碗里的臉抬了起來。
糊糊還粘在她的嘴角,樣子有點滑稽,猛地扭頭,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
吳鐵牛!
那個癡傻兒,竟然自己坐了起來!
原本呆滯無神的雙眼,此刻像竟銳利得驚人。瘦削的臉繃得緊緊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黎巧巧的腦子“嗡”地一聲,徹底炸了。
這眼神!這該死的、欠揍的的語調(diào)!就算是燒成灰,她也認(rèn)得!
“你……”她喉嚨發(fā)緊,還是試探著問道:“你會說話?”
“吳鐵牛”的眉頭極其嫌惡地皺了起來,視線像刀子一樣刮過黎巧巧手里見底的大碗,又掃了一眼那可憐巴巴的小半碗清湯。
薄唇動了動,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渣子:“盛飯,要滿的!”
那語氣,壓根不是商量,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這熟悉到讓她頭皮發(fā)麻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八百億的神態(tài)和語氣……
一個燙嘴的名字,不受控制地沖出了黎巧巧的喉嚨:“吳……涯?”
吳涯,她“相敬如冰”的霸總老公!
土炕上,吳涯嘴角向上扯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把冰冷的鉤子。
“不然呢?”
三個字,坐實了黎巧巧那荒誕的猜測。
他微抬下巴,眼神里除了冰冷,還多了點顯而易見的嫌棄,“黎巧巧,看來你不僅廚藝沒半點長進,眼神也越發(fā)不濟了。連自己老公都認(rèn)不出?”
“噗——”黎巧巧差點把嘴里最后那點殘渣噴出來。
“吳涯!真是你?哈哈哈哈……”她一邊咳一邊笑,笑得有點癲狂,“你也有今天啊!穿成個傻子?哈哈哈……還成了我名義上的‘相公’?這叫什么?報應(yīng)輪回?老天開眼啊!”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淚是真的飆出來了。
吳涯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
“閉嘴!很好笑嗎?”
他冰冷的視線再次掃過黎巧巧手里那個空碗,嫌惡之情溢于言表,“黎巧巧,你的‘好日子’也不過如此。兩天!整整兩天!我他媽天天裝傻充愣,像頭豬一樣被你喂那些狗都不吃的玩意兒,還得咽下你的口水!要不是看在你還有點用……”
“我口水怎么了?餓死你個龜孫!”黎巧巧的笑聲戛然而止,瞬間切換成戰(zhàn)斗模式,柳眉倒豎,“有本事你自己去盛啊!頂著這張傻子的臉,你出這個門試試?看張金花那老虔婆不一棍子把你敲回娘胎里!”
她毫不客氣地懟回去,把空碗往地上一墩,“嫌我喂的不好?你行你上啊!還首富繼承人呢,穿過來還不是個吃剩飯的命!”
吳涯被噎得臉色鐵青,胸口起伏了幾下,那雙銳利的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但奇怪的是,怒火燒到一半,又被他硬生生壓了下去,變成一種更深沉的審視。
“行,黎巧巧,牙尖嘴利這一點,你倒是貫徹得挺徹底。看來,地震那天,你耳機里放的那個吵死人的玩意兒,沒白聽!”
黎巧巧的罵聲卡在了喉嚨里。
吵死人的玩意兒?地震……耳機……
她猛地記起,大樓坍塌的瞬間,她耳朵里確實還塞著耳機,里面正二倍速播放著她追更的小說!
一個極其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