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指尖攥得發白，沒立刻應，轉頭望向里屋時，目光先軟了三分。

小漣漪剛醒，細弱的胳膊環著粗瓷小碗，小口小口啜著稀粥，病后的小臉白得像張薄紙，連唇瓣都沒什么血色，唯有一雙眼睛，還透著點孩童的清亮。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蹲下身時裙擺掃過地面，帶起細碎的塵。

指尖碰了碰小姑娘微涼的手背，聲音放得極柔：“寶貝，幫母親個忙好不好？咱們玩‘找寶貝’的游戲，找到了，娘給你買城里最甜的糖糕吃。”

張漣漪的眼睛“唰”地亮了，像蒙塵的星星突然被擦亮，小腦袋點得像撥浪鼓，連帶著碗沿都晃出細碎的粥花：“我會找！娘，我眼睛最亮了，肯定能先找到！”

沈音揉了揉她軟乎乎的發頂，指腹蹭過孩子微涼的耳垂：“真乖。”

這話里的溫軟，藏著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盤算。銀子她得過了明路，不然里屋那兩道總盯著她們母女的、貪婪的目光，總也沒完。

跟張漣漪偷偷勾了勾小手指，沈音才轉身出去，故意提高了音量，裝模作樣地沖院里喊：“我帶漣漪出去逛逛，透透氣就回來。”

話音落時，眼角余光瞥見屋角藏著的衣角動了動，她心里冷笑，面上卻沒露半分，牽著小漣漪的手，慢慢走出了院門。

一踏出巷口，沈音就帶著漣漪往街角的僻靜處走。

小姑娘記著“尋寶”的約定，小身子蹦蹦跳跳的，眼睛瞪得溜圓，看見什么都要停下扒拉兩下。

一會兒蹲在墻根翻松動的磚頭，小手指摳得滿是灰；一會兒圍著路邊的貨推車轉，踮著腳往車底瞅；

前頭巷尾堆著個半人高的草堆，她眼睛一亮，像只小兔子似的蹦過去！

速度快的，沈音都沒跟得上。

小手扒著干草往里掏，沒一會兒就摸出塊亮晶晶的碎銀子，舉得高高的，沖沈音喊：“娘！有錢！是銀子！”

那聲脆生生的喊，沒引來過路的行人，倒先把偷偷跟在后面的張松白和柳煙兒引了出來。

張松白眼疾手快，幾步沖上前，粗糙的大手一把攥住張漣漪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孩子的骨頭捏碎，粗聲粗氣地搶：“小孩子家拿什么銀子！先給父親收著，免得丟了！”

柳煙兒也湊上來，指甲尖刮過漣漪的手背，伸手就去奪銀子：“就是！路上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哪能讓你個小娃娃拿著亂花？快給我！”

張漣漪被拽得疼，眼淚“唰”地就涌了出來，卻死死攥著銀子不肯放，小身子擰著往后躲：“這是我撿的！是我的寶貝！不給你們！”

兩人哪管她哭，張松白扯著她的胳膊往懷里拽，柳煙兒則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小姑娘被拽得東倒西歪，手腕上很快紅了一圈，銀子的邊角都快從她指縫里露出來了。

等沈音跟上去，看到這一幕立馬心頭火起，那火氣像燒著的干草，瞬間竄滿了四肢百骸。

她快步沖上去，左手一把推開柳煙兒——柳煙兒本就站得不穩，被推得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差點摔在地上；右手則卯足了力氣，直接踹在張松白的膝蓋上！

這一腳用了十足的勁，張松白“哎喲”一聲痛呼，單膝“咚”地跪在地上，攥著漣漪手腕的手瞬間松了。

沒等柳煙兒反應過來，沈音又轉身，抬腳踹在她的小腿上，柳煙兒“嘶”地吸了口涼氣，踉蹌著摔在路邊的泥水里，疼得齜牙咧嘴，半天爬不起來。

“我的人，你們也敢動？”沈音把哭唧唧的張漣漪護在懷里，手輕輕拍著孩子的背，眼神卻冷得像寒冬里的冰碴子，“銀子是漣漪撿的，她想給誰就給誰，輪得到你們來搶？”

張松白揉著發疼的膝蓋，慢慢站起來，還想辯解：“我們也是為了大家好！路上……”

“為了大家？”沈音冷笑一聲，聲音里滿是嘲諷，她伸手指了指漣漪被拽得發紅的手腕，那紅印在孩子蒼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為了大家就搶孩子的東西？為了大家就把人拽得哭？”

周圍漸漸圍了些路人，三三兩兩地站著，指指點點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張松白和柳煙兒身上，兩人的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卻還嘴硬：“那銀子說不定是別人丟的，該交出來大家用！你不要壞了規矩！”

“誰丟的找誰要去，反正不是你們的。”沈音沒再跟他們廢話，牽著張漣漪的手就走。

走了兩步，她又回頭，眼神掃過兩人，聲音冷得發沉：“再敢動我女兒一下，我不光踹你們，我還敢舉著刀砍你們，你們試試，搶孩子東西，算不算犯了我的規矩！”

張松白捂著舊傷未愈的腿，柳煙兒也捂著摔疼的臉頰，兩人瑟縮著不敢正眼看沈音，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牽著漣漪，慢慢走遠。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柳煙兒才忍不住抱怨，聲音里滿是不甘：“真是的，還以為得了這筆錢能吃點好的呢，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氣死人了！”

張松白咬著牙沒說話，腮幫子鼓得老高。他本來以為沈音帶著孩子出來，是想偷偷找吃的，才偷偷跟出來想蹭口吃的，結果……

人家直接撿到錢了！他心里像被貓抓似的，又妒又恨——為什么這筆錢不是他先撿到？！

到了市集，沈音先領著漣漪去了街角的糖糕鋪，買了塊熱乎乎的糖糕哄她。看著小姑娘含著糖糕，嘴角沾著糖霜，終于笑起來，沈音才牽著她，轉身往肉鋪走。

肉鋪里飄著濃郁的肉香，屠戶正揮著刀斬肉，案板上的五花肉帶著漂亮的肥瘦相間的紋理。

沈音挑了兩斤帶肥的五花肉，又買了一籃圓滾滾的雞蛋，還跟屠戶要了些豬板油。

五花肉能腌成肉干，路上慢慢吃；雞蛋給孩子們補營養，尤其是文容剛病好；豬油炒菜香，要是遇上沒油的時候，還能救急。

付銀子的時候，沈音特意把那塊“撿來的”碎銀子遞了出去，指尖捏著銀子，故意抬了抬胳膊，讓躲在旁邊探頭探腦、賊心不死的張松白看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要讓這兩人知道，這錢是漣漪的，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誰也別想占便宜。

回去的路上，漣漪攥著沈音的手，小聲說：“娘，你剛才好厲害！像故事里的女俠！”

沈音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放柔：“我們小漣漪嚇到了吧？今晚我給你煎雞蛋吃好不好？”

張漣漪卻撅著嘴搖頭，小聲音軟軟的：“不要，雞蛋是好東西，大哥哥生病了，大哥哥吃。”

雖然她不怎么喜歡大哥哥，但是生病的人最重要。

還有另外一層面，就是小漣漪總警惕著不能多吃。

她到現在，都還記著村長的孫女被煮了吃的事情，也沒忘記母親之前對她不好，現在突然對她好，其實很奇怪。

奇怪歸奇怪，可她就是喜歡現在的母親。沒有理由，就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