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衛們轟然應諾,如狼似虎地將癱軟的船主、哭嚎的管事、面如死灰的管家以及幾個嚇得尿褲子的水手,用鐵鏈鎖了,推搡著押走。
碼頭上頓時哭喊連天,求饒聲、叫屈聲響成一片,亂作一團。
應伯爵三人在一旁看著心驚膽顫。
西門大官人端坐馬上,冷眼旁觀這出由他導演的好戲。
他手中灑金川扇,此刻正不疾不徐地輕輕搖著。
瞥了一眼應伯爵三人,倒不怕他們嘴漏說了出去。
這三千斤上好的金銀花,今晚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衛所軍庫“消失”,出現在他西門大官人生藥鋪的后院倉庫里,變成他庫房里又一筆沉甸甸的銀子。
至于賀千戶那邊……
西門慶的目光掃過賀千戶那張“義憤填膺”的臉。
這位賀大人心心念念的那一千八百石軍糧漏坑,自然還得著落在這“通匪資敵”的苦主張大戶身上!
清河縣最大的田主張大戶?
過了今日,怕是要換個名頭了!
這事情往后發展,自然不會抄家滅門往上報。
拿不到幾個軍功,還會惹來上頭的覬覦。
只會雷聲大雨點小的悄悄解決。
就算應伯爵這三個潑皮嘴漏又能如何。
賀千戶處理完現場,目光掃過西門大官人這邊,嘴角不易察覺地動了動。
他打馬過來,在西門大官人馬前勒住,拱手笑道:“西門大官人,今日之事,多虧你線報及時。”
西門大官人亦在馬上拱手還禮,笑容可掬:“賀大人言重了。全仗大人明察秋毫,雷厲風行,主持公道,為我清河縣除此大害!西門慶佩服之至!”
兩人相視一笑,眼神交匯處,盡是心照不宣。
賀千戶撫掌道:“大官人!既如此,事不宜遲,你我這就同去那張府走一遭!本官倒要看看,這張大戶是識時務的俊杰,還是那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蠢材!”
“正合我意。”西門慶微微一笑,將扇子“唰”地一聲展開,輕輕搖動:“正要見識見識這張大戶的‘誠意’。”
說罷,他一勒馬韁,那高頭大馬便輕快地邁開步子。
賀千戶亦催動坐騎,兩人并轡而行,身后跟著一隊殺氣騰騰的軍衛,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而冰冷的聲響,朝著張大戶那深宅大院的方向地行去。
來到張大戶那朱漆銅釘、石獅鎮守的府邸。
早有那眼尖的門房小廝,隔著門縫瞧見這陣仗,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往里報信,剛喊出一聲“老爺不好了!”
卻被如狼似虎的軍衛一腳踹開,跌了個四腳朝天,哼都沒哼一聲便暈死過去。
“查辦通匪資敵重案!閑人閃避!抗命者格殺勿論!”
領頭的軍衛總旗一聲暴喝,聲震屋瓦。
府內頓時炸開了鍋!丫鬟仆婦的尖叫聲、孩童的哭喊聲、家丁護院驚惶的呼喝聲混雜一片。
家丁護院拿著棍棒沖出來見是官軍,又見領頭的是本衛千戶,就算再是忠心,哪敢阻攔?紛紛縮頭避讓,被軍衛壓在一邊丟下棍棒蹲著。
軍衛們如潮水般涌入,迅速封鎖了前后門戶、庭院通道,刀光閃爍,殺氣騰騰。
西門慶與賀千戶昂首闊步,穿過驚慌失措、跪倒一片的下人,徑直闖入正廳。
賀千戶一身戎裝,按刀立于廳中,面沉如水,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聞訊從后堂跌跌撞撞趕來的張大戶一家老小。
目光又掠過廳內紫檀木的八仙桌、酸枝木的太師椅、螺鈿鑲嵌的富貴牡丹屏風、博古架上琳瑯滿目的古玩玉器,尤其多看了兩眼墻角那尊半人高的鈞窯大花瓶。
喜不自勝,可又不能明搶落了口實。
只能眼巴巴的望向西門大官人。
西門大官人則好整以暇,手中那把灑金川扇輕輕搖動,嘴角冷笑的望著從內堂跌跌撞撞慌慌張張跑出來的張大戶。
好聲好氣好商量不要,非要自己帶人來要。
張大戶剛到廳前,一見這陣仗,尤其是看到賀千戶那身代表官家威權的戎裝和西門慶那張似笑非笑、寫滿算計的臉。
頓時明白過來!
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肥胖的身軀重重砸在太師椅里,那椅子不堪重負,發出“吱呀”一聲呻吟。
他面如金紙,嘴唇哆嗦著,喉頭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豆大的汗珠瞬間布滿額頭。
賀千戶冷哼一聲:“張大戶!爾可知罪?!”
張大戶渾身劇顫,勉強扶著冰涼滑膩的紫檀木扶手,想站起來卻渾身無力,聲音抖得不成調子,帶著哭腔:“賀……賀大人小人一向安分守己不……不知……何罪之有啊!”
“不知?!”賀千戶猛地踏前一步,腰間佩刀“嗆啷”一聲半出鞘,寒光一閃!
一刀砍在身旁那張紫檀木嵌大理石面的八仙桌上。
震得桌上那套成窯五彩茶盞“叮當”亂跳,一個茶盅滾落在地,“嘩啦”摔得粉碎!茶葉茶水濺了一地。
“爾勾結東南巨寇方臘逆黨,私藏、轉運其劫掠的兵部軍需——上等金銀花三千斤!人贓并獲,鐵證如山!爾之管家、船主、管事,皆已在本官衛所大牢中,簽字畫押,供認不諱!”
“爾還敢在此巧言令色,狡辯抵賴?!此乃十惡不赦、抄家滅族之重罪!按律當凌遲處死,家產充公,妻女沒入教坊司為奴!”
“轟!”早就被這一刀砍在身旁桌子嚇得屁滾尿流的張大戶聽到此言,腦子里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中!一片空白!
勾結方臘?
劫掠軍需?
凌遲處死?
抄家滅族?
妻女為奴?
他不過是做點糧食布匹生意,頂多有些見不得光的走私,何曾敢碰這等殺頭滅門的勾當?!
這三千斤金銀花明明是自己搶那西門慶的東西,又怎么成了軍需。
是了!是了!
這分明是……是栽贓陷害!是西門慶這廝!
他瞪大了眼睛怨毒地看向西門慶,卻見對方正悠閑地搖著扇子,嘴角那抹冷笑像極了那一日臨走前的笑容。
又看向兇神惡煞的賀千戶。
一個哆嗦,眼前一黑,金星亂冒。
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見此情形。
西門大官人和賀千戶面面相覷。
這家伙昏了過去可有些難辦了。
還指望著這家伙跪地求饒,然后哀求著去內堂好好‘商量’。
怎么這就昏了?
【求月票!老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