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鏜聽得西門大官人的吩咐后，便勒轉(zhuǎn)馬頭，對身后幾名親信軍衛(wèi)使了個眼色，那幾人立刻會意，緊跟著吳副千戶。

幾人裝作例行巡視的模樣，不動聲色地朝著那幾艘“張記”大船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沒入忙碌的碼頭人叢中。

西門大官人看著吳鏜的背影，心下稍安。

賀千戶也恰好將目光投了過來。

西門大官人手中折扇一甩。

兩人眼神在空中短暫交匯，賀千戶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嘴角掠過一絲心照不宣的笑意。

西門大官人亦回以一個同樣意味深長的眼神。

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出戲的鑼鼓點，該敲響了

賀千戶厲聲喝道，聲震全場：

“全場仔細聽清，休得與我聒噪！”

“這軍國大事，豈容爾等置喙！全部給我離船站去邊上等候搜查，再敢喧嘩，視為抗命，一并拿下！來人！給我仔細搜！重點查那幾艘吃水深、貨倉大的船！一處也不許放過！”

他手指明確指向了目標(biāo)。

軍衛(wèi)們轟然應(yīng)諾，如狼似虎般撲向那幾艘大船。

這些貨船船上的水手、管事想攔又不敢攔。

自古以來這些軍衛(wèi)們不是匪兵，勝似匪兵。

敢攔他們，給你兩刀都是白砍。

只得統(tǒng)統(tǒng)站到一邊，既怕耽誤了東家事情，又擔(dān)心自己船中到底有沒有這些違禁。

紛紛急得滿頭大汗。

軍衛(wèi)們粗暴地掀開艙板，踢開貨箱，翻檢貨物，動作粗魯，不少麻袋被劃破，白花花的大米、黃澄澄的小麥流了一地，也無人理會。

看的船主商家是捶頭頓足。

搜查不過片刻，便聽得一艘標(biāo)著“張記貨運”的大船上傳來軍衛(wèi)的厲喝：“找到了！在這里！有夾層！”

緊接著另一艘同樣標(biāo)記的船上也有人高喊：“這邊也有！藏在壓艙石后面！大人快來看！”

只見幾名膀大腰圓的軍衛(wèi)，從兩艘大船的貨艙深處隱蔽處，地抬出幾個沉重的、密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與周圍糧袋格格不入的大木箱。

箱子撬開是一包包碼放整齊、用油紙和防潮蒲草包裹得嚴(yán)實的藥材！

賀千戶和吳副千戶立刻下馬，走到近前。

賀千戶拿起一包藥材，撕開外層的油紙和蒲草，露出里面黃白色的干燥花蕾。

他捻起幾朵，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清苦之氣，又遞給旁邊隨行的軍中老醫(yī)官驗看。

那老醫(yī)官須發(fā)皆白，經(jīng)驗豐富，仔細辨認花形、色澤、氣味，又掰開花蕾查看。

片刻后躬身回稟，聲音洪亮：“稟大人！確是上好的金銀花，此乃軍中常備清熱解毒之要藥，專治熱毒瘡癰、時疫發(fā)熱！品質(zhì)上乘！”

賀千戶臉色更沉，如同鍋底。

大步走上船去。

用腳踹翻幾個麻袋仔細查看。

他指著那其中一個麻袋藥材包上一個清晰的印記，厲聲喝問跪在船頭、瑟瑟發(fā)抖的船主：“船家！這作何解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那藥材包的麻袋封口處，赫然蓋著一個朱紅色的方形大印！

印文清晰可辨，乃是篆體的“兵部軍藥”四個大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甲字叁佰柒拾號”！

這正是兵部核準(zhǔn)、專供軍前使用的藥材標(biāo)記！

尋常商賈絕不敢私用此印，更無權(quán)運輸此等編號的軍需物資！怎么可能流落到這普通船戶里？

這印記，便是鐵證！

軍衛(wèi)一擁而上把這些疊的高高的麻袋統(tǒng)統(tǒng)推翻。

又是幾個軍印蓋在麻袋上。

船主早已嚇得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磕頭如搗蒜，帶著哭腔喊道：“大人！冤枉啊！小的……小的實在不知啊！這……這貨不是小的的！是……是清河縣張大戶家的貨物！小的只是承運，貨主是張大戶！”

“這些貨物是要運往張大戶在城外的囤糧倉庫的！小的只管行船，哪里知道船艙里藏了這等殺頭的玩意兒！與我無關(guān)，與我無關(guān)，大人明察！明察啊！”

賀千戶看著那“兵部軍藥”的朱紅大印和編號，又掃視一圈驚恐的碼頭眾人，臉上現(xiàn)出‘恍然大悟又怒不可遏’的神情，聲若雷霆，震得人人心頭發(fā)顫：

“好哇！本官道是哪里來的潑天大膽！原來是這等勾當(dāng)！爾等聽著！”

他環(huán)視全場，聲音帶著‘震驚與憤怒’：“本官早聞東南兩浙路鬧匪患，有那自稱‘圣公’的方臘逆賊，聚眾作亂，攻城掠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更可恨者，竟將轉(zhuǎn)運使衙門囤積的軍部藥材搶掠一空！此乃動搖國本、禍亂軍心之重罪！朝廷震怒，嚴(yán)令各州縣協(xié)查追贓！想不到啊想不到！”

他猛地一指著大船，厲聲喝道：“這兵部特供、編號在冊的軍需藥材，竟在此地銷贓！出現(xiàn)在爾等船上！罪該萬死！來呀！把這些船戶、管事，統(tǒng)統(tǒng)給我鎖了！押回衛(wèi)所大牢，嚴(yán)刑拷問！務(wù)必揪出幕后主使及通匪同黨！”

“這些軍部遺失的藥材，乃重要贓證，即刻，運回衛(wèi)所軍庫嚴(yán)加看管！不得有誤！”

就在這人群騷動時！

只見一個穿著體面綢衫、管事模樣的人，正低著頭，想趁著混亂悄悄溜走！正是張大戶府上的心腹管家！

“站住！哪里走！”吳副千戶眼尖，厲喝一聲！

兩名如狼似虎的軍衛(wèi)立刻撲了上去，如老鷹抓小雞般將那管家死死按住，反剪了雙手！

那管家嚇得魂飛魄散，掙扎著喊道：“大人！大人！小的只是路過！路過啊！不干小的事！”

吳副千戶冷笑一聲：“路過？鬼鬼祟祟，見官就跑？我認得你，你是那張大戶的管家，分明是做賊心虛！拿下！”

他轉(zhuǎn)頭對賀千戶道：“大人，人贓并獲，又有這管家欲逃，鐵證如山！這張大戶，好大的膽子！”

賀千戶看著那“兵部軍藥”的朱紅大印和編號，又看看被押住的管家和癱軟的船主，冷哼一聲：

“人證物證俱在，還敢狡辯？什么張大戶李大戶！私運丟失的軍需，形同資敵！罪不容誅！來人！將這干人犯連同贓物，一并拿下！押回衛(wèi)所，嚴(yán)加審訊！查封相關(guān)貨棧、船只！本官要親自稟明上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