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下心之后柳青回過神,躲避,不是辦法,要主動出擊。
“我去工坊找張磊。”她抓起外套,“他和江韓是計算機專業的,應該有辦法解決這種事。”
爺爺按住她的手腕:“別用手機聯系。去村口小賣部,借王嬸的電話打。”
柳青心頭一凜——爺爺的反偵察意識,竟比她這個年輕人還強。
凌晨兩點,張磊盯著電腦屏幕,鏡片上反射著密密麻麻的代碼。江韓蹲在墻角,正往一臺路由器上貼散熱片。
“確認了,是高級APT攻擊。”張磊推了推眼鏡,“對方至少拿到了你手機的完全控制權。”
柳青倒吸一口冷氣:“能查到是誰嗎?”
“IP是跳板,注冊在開曼群島。”江韓插上最后一根天線,“但攻擊模式很專業,不像張胖子那種半吊子能搞出來的。”
張磊突然坐直身子:“等等...你手機連過工坊WiFi對吧?“得到柳青肯定的答復后,他快速敲擊鍵盤,“糟糕,他們可能已經滲透進內網了。”
江韓立刻跳起來,一把拔掉了主交換機的網線:“物理隔離最安全。”
三人連夜搭建起一個獨立網絡。江韓從背包里掏出三臺老式諾基亞手機:“先用這個聯系,沒智能系統反而安全。”張磊則改裝了一套基于無線電的局域網,用加密頻段傳輸數據。
“明天我去縣里買新設備。“張磊在紙上畫著拓撲圖,“需要架設防火墻和日志服務器。”
柳青看著兩個技術宅熱火朝天地討論端口轉發和VPN隧道,突然覺得到這場保衛戰的關鍵已經從柳條變成了數據包。
江韓建議只有清河柳編工坊得到足夠的關注和重視,柳青才會更安全。第二天上午他帶著縣文化局的劉科長來參觀。
“聽說這個是你和你爺爺兩個人出資建的民間博物館?”
這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語氣中帶著幾分懷疑,“手續辦了嗎?消防過關嗎?”
“不算是博物館,就方寸之間這么大點地方!”雖然江韓打過招呼,柳青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壓根沒想過這些。
劉科長背著手在簡易展廳里轉了一圈,表情漸漸緩和。當看到那個抗戰藥箱時,他突然停下腳步:“這...這是密碼器具?”
“是的。”柳青趕緊打開語音導覽,“1943年清河游擊隊使用的...”
劉科長擺擺手示意她安靜,自己湊近藥箱仔細觀察,甚至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十分鐘后,他抬起頭,眼鏡后的眼睛閃著光:“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活的歷史見證!省博物館一直在找這類實物!”
柳青和江韓面面相覷,真是意外之喜。
“太簡陋了。”劉科長皺眉環顧四周,“這么好的東西,就放在這種地方?”
柳青的臉一下子紅了:“我們資金有限...”
“胡鬧!”劉科長突然提高聲音,嚇得柳青一哆嗦,“知道這是什么級別的文物嗎?溫度濕度控制呢?安保措施呢?”
就在柳青以為要被沒收時,劉科長接下來的話讓她驚呆了:“下周一帶著材料來局里,申請'非遺搶救保護專項資金',先批五萬應急。”
“五...五萬?”柳青結巴了。
“不夠!”劉科長已經掏出電話,“我得向市里匯報,這藥箱起碼是二級文物...”
他匆匆走到門外打電話去了。
江韓還有別的工作,也陪著劉科長離開。
他們走后,柳青輕輕撫摸著藥箱上那些飽經風霜的木珠,突然明白了爺爺常說的“紋樣有魂”是什么意思。
正思索間,一大早去買器材的張磊推門進來,他臉色凝重:“監控有情況。”
電腦屏幕上,一個人正在工坊外圍徘徊。雖然看不清臉,但那臃腫的身形和獨特的步態,分明就是張老板。只見他舉著手機,對著工坊各個角度拍照,尤其專注拍攝窗戶位置。
“他在踩點。”張磊壓低聲音。
畫面中,張老板正蹲在地上擺弄什么。放大后隱約可見是個小盒子,他接上電線,然后藏進了糧倉外墻的裂縫里。
“監控干擾器?“張磊倒吸一口冷氣,“這已經犯法了!”
張磊和周明打算去抓個現行,張老板卻大搖大擺地走進工坊。身后跟著兩個穿西裝戴墨鏡的陌生男子。
“柳師傅!給您介紹兩位貴客。”張老板笑得滿臉褶子,“這位是省工藝美術協會的馬專家,這位是...”
“我是網絡安全檢查員。“高個子男人亮出證件,“接到舉報,你們這里非法收集個人信息。”
柳青心頭一緊——這是沖他們的數據庫來的!她悄悄按下了褲袋里的諾基亞速撥鍵。
“檢查可以。”爺爺背著手,臉色出人意料地平靜,“但有個條件。”
張老板眼睛一亮:“您說!”
“你,“爺爺指著張老板,“先把你口袋里的那個小玩意兒拿出來。”
張老板一下愣住了。下意識捂住右褲袋,臉色變得煞白。
“拿出來!”爺爺突然提高聲音,嚇得張老板一哆嗦。
一個U盤從他口袋里掉了出來。周明眼疾手快撿起來,插入一臺隔離電腦。
屏幕上立刻跳出文件夾——里面全是柳家工坊的設計圖和紋樣照片,最新修改日期是今天凌晨。
“這...這是我撿的!”張老板額頭冒汗。
“撿的?”張磊冷笑,“那這個呢?”他調出監控,清晰地顯示張老板在工坊外鬼鬼祟祟地使用筆記本電腦。
兩個“專家”見勢不妙,轉身就要走,卻被聞訊趕來的派出所民警堵個正著。
“太明顯了。”當天晚上,為了安全,周明和張磊陪柳青在工坊加班。
周明嚼著口香糖說,“張胖子背后肯定有人指點。”
張磊點頭:“我分析了那個U盤,里面有專業的數據采集軟件,還有...”他調出一張截圖,“這個英文聯系人,叫威爾斯。”
柳青猛地站起來:“昨晚張老板打電話提過這個名字!”
三人對視一眼,意識到問題比想象的更嚴重。張磊迅速擬定了一個反制計劃:“我們將計就計,給他們點'好東西'。”
第二天,工坊的系統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名為“柳編秘方全集“的加密文件夾。不出所料,當晚就有入侵者試圖破解。但他們不知道,這個“誘餌“文件里藏著張磊編寫的特殊程序。
“上鉤了!“凌晨三點,張磊盯著屏幕低呼。攻擊者的攝像頭被悄悄啟動,傳回的畫面讓三人倒吸冷氣——張老板正對著電腦點頭哈腰,屏幕上是張磊特制的假文件,而視頻窗口里赫然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威爾斯先生,這就是完整的'流光柳絲'技法...“張老板諂媚的聲音從音箱傳出,“我已經...“
周明迅速保存錄像:“夠判他十年了。“決戰在第三天夜里打響。張磊的入侵檢測系統突然警報大作,十幾臺肉雞同時攻擊他們的服務器。
“來了!“張磊飛快地切換著屏幕,“是專業團隊,至少五個人在協同操作。”
柳青緊張地咬著嘴唇:“能擋住嗎?”
“放心。“周明已經啟動了備用電源,“他們打的是鏡像服務器,真正的數據庫早轉移了。”
攻擊持續了整整兩小時。
對方使出了各種手段:DDOS洪水攻擊、零日漏洞利用、甚至嘗試物理定位。但張磊的防御體系像迷宮一樣,讓攻擊者疲于奔命卻一無所獲。
“最后一擊!“張磊按下回車鍵。他編寫的反制程序順著攻擊路徑回溯,不僅鎖定了對方真實IP,還悄悄下載了他們硬盤上的文件。
當晨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時,三人面前已經堆滿了打印出來的證據:合同、郵件、轉賬記錄...張老板與外資勾結,系統性盜竊中國傳統工藝的罪行昭然若揭。
“夠他們喝一壺了。”張磊揉著通紅的眼睛說。
警方行動很快。
張老板以“侵犯商業秘密罪”和“非法入侵計算機系統罪”被帶走調查,那兩個假專家也一并落網。結案那天,江韓特意來到工坊,帶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你們申報的市級非遺搶救扶持基金批下來了,首批扶持資金十萬。”江韓頓了頓,“壞消息是,那個威爾斯確實來頭不小,是跨國文化投資集團的副總裁。”
爺爺皺著眉頭抽老漢煙,不知道在想什么。
張磊問:“他們到底想要什么?”
“根據國際刑警提供的情報,”江韓壓低聲音,“這個集團專門在全球搜羅傳統工藝,申請專利后反過來向原產地收取授權費。印度的手織布、秘魯的編織法...都吃過虧。”
柳青握緊了拳頭。難怪對方如此執著于“流光柳絲”——這種獨特技法一旦被專利化,清河柳編將不再屬于清河。
“從現在起,工坊要加強安保。”江韓遞給她一個文件袋,“這是公安局特批的監控設備,直接連到縣里指揮中心。”
送走江韓,柳青發現爺爺正站在那株老柳樹下。冬日的老柳樹褪去繁葉,枝椏交錯如瘦骨。她走過去,聽見老人喃喃自語:“柳編活了幾百年,什么風浪沒見過…”
不遠處,張磊正在安裝新的防火墻。更遠處,看不見的電子戰場上,數據洪流仍在奔涌。但此刻,陽光透過薄云,灑在光禿禿的柳條上,工坊里傳來李阿婆教學徒們唱的老調:
“編呀編呀編柳筐,經風經雨更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