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瓚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實在是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顧言的聲音毫無征兆的在李瓚身后響起,他不知何時已帶著女兒返回。
不等李瓚回應(yīng),那扇剛剛緊閉的房門便從內(nèi)側(cè)打開。
宋冉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主動上前挽住了顧言的手臂。
“別理他,一個心胸狹隘的凡夫俗子,看什么都帶著齷齪的濾鏡。”
女兒從顧言身后鉆出來,跑到宋冉面前,滿眼期待的央求道:“顧言爸爸,快進來呀,我不想出去玩了,想聽你把昨天那個故事講完!”
顧言寵溺的輕笑一聲,邁步走入房間。
在他進去的瞬間,房門在李瓚面前“砰”的一聲,決絕的關(guān)上了。
女兒清脆的笑聲穿透門板,清晰的傳到李瓚耳中,其中還夾雜著幾聲宋冉從未有過的嬌嗔。
他從未聽過她用那樣的語氣說話,即便是他們熱戀時也未曾有過。
他的女兒,也是一樣。
這些,都是他從未見過的,屬于她們的另一面。
宋冉篤信她所追求的“精神純粹”,她將家和工作室都打造成了某種精神領(lǐng)域的圣殿,并嚴禁李瓚與女兒有過多的身體接觸。
她總說,李瓚身上的“俗氣”會污染女兒的“靈性”,兩者天生相克,沒有她的允許,他絕不能碰女兒一下。
這些年,為了維護女兒所謂的“精神潔癖”,李瓚克己復(fù)禮,謹小慎微,從不敢與女兒有任何親昵舉動,生怕惹怒宋冉。
而他的女兒,也從小就與他疏遠,連一聲“爸爸”都吝于出口。
可就在剛才,她卻那么雀躍的稱呼另一個男人為“爸爸”,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根本無法偽裝。
都說孩子的眼睛最是雪亮,女兒從未掩飾過對李瓚的排斥。
而宋冉對此,一直視而不見,最多只是冷淡的皺一下眉。
現(xiàn)在想來,究竟是女兒在抵觸他,還是宋冉本人在抵觸他?
宋冉從不允許李瓚踏入她和女兒的臥室,理由是他的“氣場”與她的追求不符,他必須尊重她的個人空間。
于是,李瓚搬進了次臥,與宋冉開始了長達四年的分房而居。
他曾天真的以為,宋冉就是這樣清冷高傲的性格,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但他堅信她愛他,否則她不會嫁給他,更不會為他生下孩子。
直到此刻,他才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不是仙子沒有凡心,而是她的七情六欲,從未為他而動。
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這一刻,他凝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聽著里面?zhèn)鞒龅臍g聲笑語,心如刀割。
他僵在原地,痛苦到失語,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的不肯落下。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是他的心,更是他用五年的癡情和卑微守護的婚姻。
他深吸一口氣,腳步沉重的走進了書房。
隔壁房間的笑聲,像一把把鋒利的錐子,反復(fù)扎進他的心臟,讓他痛不欲生。
幾個小時后,那聲音才漸漸消停。
他就這樣靠在書房的窗邊,看著太陽緩緩升至中天,金色的光芒一寸寸灑滿人間。
午飯后,女兒終于同意跟顧言出門。
兩人離開后,宋冉也準備動身。
李瓚急忙伸手拉住她,想讓她留步。
宋冉的眉頭瞬間擰成一團,猛的一甩手。
李瓚猝不及防,被她甩得一個趔趄,跌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宋冉似乎也沒料到他會摔倒,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但這絲錯愕很快被她慣有的冰冷所取代。
緊接著,她竟破天荒的解釋了一句:“我不是說過,別隨便碰我嗎?”
是啊。
宋冉還在堅守她那套“精神潔癖”的準則,而李瓚,作為與她“理念相悖”的丈夫,是絕對的禁區(qū)。
他的觸碰,只會玷污她苦心維持的“純凈”。
可就在前天,她卻能那么自然的依偎在顧言的懷里,仿佛所有的規(guī)矩都已煙消云散。
李瓚強行壓下道歉的沖動,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宋冉,我們離婚吧。”
他的聲音很輕,心里卻掀起驚濤駭浪。
說出這句話,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靜靜等待著宋冉的審判。
她會暴怒?會譏諷?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然而,李瓚沒想到的是,她仿佛根本沒聽見。
她正低頭看著手機,全神貫注的與顧言發(fā)著微信語音。
“小念就是那個脾氣,你多看著她點,別讓她太瘋,我們公司碰頭。”
她握著手機,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自始至終,沒有分給李瓚半個眼神!
宋冉這種徹底的無視,像一根引線,點燃了李瓚最后的理智。
他再也無法克制,一把搶過她的手機,聲嘶力竭的咆哮:“宋冉,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在跟你談?wù)拢。 ?/p>
手機被奪,宋冉的眉頭緊緊鎖住:“你又發(fā)什么瘋?”
李瓚深呼吸,胸口劇烈起伏,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聲音因怒火而顫抖:“我說,我們離婚。”
“不行。”回答他的,是宋冉一貫的冷硬。
她語氣里的堅決,仿佛要將他永遠捆綁在身邊。
李瓚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那雙幽深的眸子里找到一絲情感的漣漪,但他失敗了。
她的眼中,除了亙古不變的平靜,再無他物。
她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冷眼旁觀著他的癲狂。
李瓚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巨大的無力感瞬間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
“不行?為什么不行?!”
“宋冉,你都已經(jīng)和別的男人抱在一起了,為什么還不行?”
“你口口聲聲為了職業(yè)純粹不能碰我,轉(zhuǎn)頭就能心安理得的躺在顧言懷里!”
“事你都做了,還不許我成全你們嗎?!”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裹挾著宋冉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香,重重的扇在了李瓚的臉上。
火辣辣的刺痛瞬間蔓延開來!
李瓚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對面的宋冉,滿面寒霜,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說不行就不行!還有,你不配議論顧言先生!”
這一記耳光,徹底打碎了他們之間僅存的最后一絲情分,也擊潰了李瓚心中最后一縷不切實際的幻想。
看著他臉上清晰的五指印,宋冉?jīng)]有絲毫愧疚,轉(zhuǎn)身決然離去。
凝視著她冰冷的背影,李瓚終于徹底明白了一個事實。
原來,她不是沒有情緒,只是她所有的情緒,都只為顧言而生。她的喜怒哀樂,只會為那個男人展露。
至于他,不過是一個用來傳宗接代、維持家庭表象的工具人。
這一刻,李瓚甚至想不通,宋冉當初究竟為何要嫁給他。
為什么偏偏是他?因為愛嗎?她真的愛過他嗎?
或許,有過吧。
但,那也僅僅是“或許”。
宋冉走后,李瓚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擬好了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放在餐桌最顯眼的位置。
然后,他提起那個昨天宋冉已經(jīng)“好心”幫他收拾好了的小小行李箱,走出了這個家。
說來可悲。
在這個他生活了五年的地方,真正屬于他的東西,竟然連一個登機箱都裝不滿。
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結(jié)婚五年,宋冉待他,就像一臺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永遠客氣,永遠疏離。
別說吵架,連紅臉都屈指可數(shù)。
可現(xiàn)在,只因他的質(zhì)問里提到了顧言,她就動手打了他。
原來,她不是沒有喜怒。
只是她的喜怒,從來不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