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展開劉諶的密信,燭火映照下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帳內董厥、張翼、廖化三人屏息凝神,只聽得見牛皮地圖卷軸滾動的悶響。
"北地王說已破鄧艾、諸葛緒六萬大軍?“張翼突然拍案而起,胡須隨著急促的呼吸顫動,驚呼道:”這不可能!朝廷的信使不是告訴我們,魏軍仍死守涪城嗎?"
廖化瞇起眼睛,刀疤在火光中顯得格外猙獰,搖頭說道:"老夫與鄧艾交手數次,那老匹夫用兵如毒蛇噬手。北地王出身宮闈,怎么可能?"
言語之中,根本不相信書信中的內容。
董厥突然輕咳一聲,說道:“大將軍,這是不是鐘會的陰謀?”
姜維搖搖頭,臉上也露出遲疑之色。
董厥率先上前一步,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道:“大將軍,并非老夫多疑。鄧艾用兵如狼,諸葛緒久鎮雍州,二人麾下合計六萬兵馬,皆是百戰余生的邊軍。劉諶殿下雖有血氣,可畢竟年輕,麾下也多是成都禁軍,怎可能在一月之內,轉戰千里,連破兩員大將?”
廖化拿起書信對著燈光又看了半晌,搖頭道:“依老夫看來,這多半是殿下為鼓舞士氣,故意夸大了戰果。”
張翼按著腰間長刀,沉聲道:“是與不是,先派人去橋頭看個究竟就是了。”
一時間,三人將目光落在姜維身上,等待著姜維的決定。
姜維摸著胡須,輕笑道:“我們在東線打的這么很,可是西線一點消息都沒有,衛將軍領軍出擊,朝廷得到多少消息?每天都是說和鄧艾對峙于涪城,可是現在呢?北地王卻說自己已經占據武都?”
“北地王欺騙了朝廷!”廖化驚呼道。
“不,北地王已經掌握了軍權。”姜維幽幽的說道。
姜維和廖化等人不一樣,他是大將軍,除掉打仗之外,還關注軍權。不管書信上說的是不是真的,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北地王劉諶已經掌握了軍權。
沒有擊敗鄧艾,那就是掌握了七萬羽林軍的軍權,若是擊敗了鄧艾,手中的兵馬近十萬,若是連諸葛緒也被擊敗了,那就是近十三萬了,兵馬數量遠超自己。
姜維緩緩將密信置于燭火上,火舌舔舐著帛書邊緣,映得他眼中精光閃爍。
他聲音低沉卻堅定,道:"傳令各營,加固營壘,多設疑兵,每日輪番出陣挑戰,務必讓鐘會以為我軍主力盡在此處。"
董厥聞言皺眉道:"大將軍真要聽信這來路不明的捷報?若其中有詐..."
"老夫自有計較。"姜維忽然拔劍劃向牛皮地圖,劍尖從陰平劃到劍閣,又折向涪城淡淡的說道:"至于這封信的真假,派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反正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都要拖住鐘會。這與書信的真假沒有任何關系。而且,既然王上既然傳來書信,說明,這封信上說的是真的。"
廖化也點頭說道:“若這封信上所說的一切是真的,那真是天佑大漢,我大漢出了一位英主了。”
姜維聽了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隱隱有一絲怪異之色,這恐怕不是一位英主,而是一位蓋世梟雄。
在他印象中,北地王劉諶雖然有些賢名,但與行軍打仗無關。可眼前的一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居然奪取了羽林軍軍權,然后指揮大軍作戰。
這不是有昭烈之風嗎?
董厥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將軍,若北地王真如信中所言,已破鄧艾、諸葛緒,那朝廷局勢恐怕已有大變。我們是否該派人回成都探聽虛實?"
姜維沉默片刻,搖頭道:"不必。無論成都如何變化,我們的敵人始終是鐘會。傳我令,明日全軍佯攻魏軍左翼,做出決戰的姿態。"
實際上,他認為,此戰結束之后,不僅僅敵我局勢會發生變化,就是朝堂之上也會發生變化,一個掌握軍權的北地王,還會允許黃皓和譙周這樣的人存在嗎?
姜維已經老了,只是想繼承諸葛亮的遺志,完成諸葛亮的夢想,但朝堂之上,有黃皓、譙周這樣的人存在,就不可能讓他實現夢想。
劉諶讓他看到了一線希望,所以,書信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響應書信上的號召,拖住鐘會。
廖化皺眉道:"大將軍是想..."
姜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道:"鐘會此人多疑,我們越是擺出決戰之勢,他越會懷疑有詐。若能拖住他十日,無論北地王那邊是真是假,我們都可占據主動。"
張翼撫掌道:"妙計!鐘會現在是進退不得,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主動權已經掌握在我大漢手中了。”
姜維神情輕松,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這些年,大概也就是今天才讓他感到輕松。
綿竹關的晨霧尚未散盡,三匹快馬踏著露水疾馳而來,馬蹄聲在寂靜的關隘間撞出沉悶的回響,驚得城樓上的守軍握緊了手中長戟。
“北地王捷報!”為首的騎兵高舉著染血的令旗,嘶啞的呼喊穿透霧氣。
“武都已破!生擒諸葛緒,大軍正向陽平關挺進!”
黃崇正站在城樓上,望著東方天際的魚肚白。聽到喊聲時,他手中的竹籌“啪”地落在地上,他嘴唇顫抖,猛然之間哈哈大笑起來。
“大漢,贏了!哈哈!天佑大漢!”
“天佑大漢!”
身邊的士兵也發出一陣陣歡呼。
消息傳到成都時,正值巳時。起初只是幾處茶館酒肆里的竊竊私語,說北地王在西線打了大勝仗,可沒過半個時辰,捷報便如長了翅膀般飛遍了大街小巷。
“聽說了嗎?鄧艾的三萬大軍被北地王沖垮了!鄧艾父子已被生擒!”
“何止啊,連諸葛緒都被活捉了,武都城頭已經插上大漢龍旗了!”
“知道什么啊!北地王半個月前就已經生擒了鄧艾!”
百姓們聚在街頭巷尾,臉上的愁云漸漸散去,有人甚至放起了鞭炮。而在官署集中的坊區,卻是另一番景象。
平日里主張投降的官員們緊閉大門,府內仆役往來匆匆,仿佛天要塌下來一般。
譙周的馬車正行至朱雀大街,突然被喧鬧的人群堵住。車夫撩開車簾,聲音帶著驚慌,大聲喊道:“大人,前面……前面都在說北地王打了勝仗。”
譙周端坐在車廂里,雙手緊緊攥著車軾,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本是要去宮中見后主,商議遣使向鐘會獻降的事宜,可此刻聽到外面的歡呼,只覺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勝了……怎么可能勝……”
他喃喃自語,臉色比車廂里的宣紙還要蒼白。鄧艾、諸葛緒皆是百戰老將,麾下兵馬更是邊軍精銳,劉諶不過是個久居深宮的皇子,領著一群羽林軍,怎么可能在短短一月內逆轉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