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10日,黃歷上寫著,宜嫁娶。
這一天,寓意著十全十美。
民政局里,紅色的背景墻襯得國徽愈發(fā)莊嚴(yán)。
趙長平攥著蔡茜的手,掌心控制不住地冒著細(xì)汗,比他第一次上庭辯護(hù)時還要緊張幾分。
蔡茜沒說話,只是反手,用指尖輕輕撓了撓他的手心,像是在安撫一只緊張的大型動物。
趙長平深吸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稍稍放松。
工作人員的聲音公式化,卻在此情此景下顯得格外神圣。
“我宣布,兩位自愿結(jié)為夫妻……”
誓詞不長,他們跟著念。
當(dāng)那句“……相互扶持,白頭偕老”從趙長平嘴里說出來時,他聲音有些發(fā)緊,目光卻牢牢鎖在蔡茜臉上,仿佛要將她刻進(jìn)自己的生命里。
“咔嚓!”
林耀舉著相機(jī),一邊找角度一邊嚷嚷,“老趙,笑一笑!你這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簽什么不平等條約呢!”
他身旁的何慧中沒好氣地推了他一下,“你少說兩句。”說著,也舉起手里的DV,鏡頭對準(zhǔn)了那對新人。
鏡頭里,蔡茜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溫柔的笑意,她看著趙長平,輕輕點(diǎn)頭。
這一刻,無需言語。
兩本嶄新的紅本本遞到他們手上時,沉甸甸的。
趙長平翻開,看著上面兩人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有點(diǎn)傻,蔡茜卻笑得正好。
他心里那塊懸了許久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砸出一片溫?zé)岬膲m埃。
沒有繁瑣的婚禮,慶賀的地點(diǎn)就設(shè)在家里。
一進(jìn)門,飯菜的香氣就撲面而來。
李姐和王姐在廚房和餐廳間忙得腳不沾地,臉上卻掛著由衷的笑。
顧盼和周莉莉她們早就到了,正圍著兩個孩子逗弄,屋子里滿是熱鬧的人情味。
人一到齊,顧盼第一個舉起酒杯,【當(dāng)然杯子里是橙汁】
“我說趙大律師,蔡茜,為了你倆這事,我們這幫人可是操碎了心,愁得頭發(fā)都快白了!今天這杯酒,我們等了太久,必須干了!”
周莉莉立馬附和,“就是!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都過去了,以后必須好好的,再敢折騰,我們可不答應(yīng)!”
林耀也端著杯子湊過來,擠眉弄眼地對趙長平說:“老趙,恭喜你啊,終于把自己給‘嫁’出去了。來,我敬你一杯,往后這家庭地位,你可得掂量清楚了!”
一桌子人都被他逗笑了。
趙長平難得沒有反駁,他站起身,一手端著酒杯,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蔡茜的椅背上,形成一個保護(hù)的姿態(tài)。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朋友,最后落在身邊的蔡茜身上,眼底翻涌著太多情緒,最終只化為一句。
“謝謝大家。”
他頓了頓,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以后,我會照顧好她。”
說完,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喧鬧中,蔡茜的嘴角始終彎著。她看著這個為她擋去所有喧囂和調(diào)侃的男人,心中一片安然。
在眾人新一輪的起哄聲里,趙長平忽然俯身,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說了一句。
“趙太太,余生請多指教。”
賓客散盡,已是深夜。
林耀和何慧中是最后走的,臨出門前,林耀喝得兩頰通紅,勾著趙長平的脖子,壓低聲音擠眉弄眼:“老趙,**一刻值千金,兄弟我就不耽誤你了啊!記住,家庭地位這事,今晚就得定下基調(diào)!”
何慧中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力道不輕,“喝了點(diǎn)馬尿就胡說八道!”她轉(zhuǎn)頭看向蔡茜,眼里帶著真誠的笑意,“蔡茜,別理他。你們好好的,我們就都放心了。”
送走朋友,屋子瞬間安靜下來。
李姐和王姐已經(jīng)收拾好廚房,帶著笑意悄聲告辭。甜甜和想想玩鬧了一天,早就被周莉莉她們哄睡著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落地鐘輕微的滴答聲。
新房就設(shè)在蔡茜原本的房間,而卓雅的房間,依舊保持著原樣。那扇門,成了這個家里一道無形的界線,隔開了過去和現(xiàn)在。
蔡茜在浴室里放水,準(zhǔn)備洗漱。趙長平卻徑直走到了那扇緊閉的門前。
他站了很久,手抬起又放下,最后還是輕輕擰開了門把手。
一年半了。
他已經(jīng)有一年半沒有踏足這里。
房間里很干凈,顯然蔡茜一直有在打掃,但屬于卓雅的氣息卻無處不在。梳妝臺上還放著她慣用的那瓶香水,床頭柜上,一本翻開的書頁上還壓著一枚書簽,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隨時都會回來。
墻上,卓雅的照片笑得燦爛,一如當(dāng)年。
趙長平?jīng)]有開燈,就著從走廊透進(jìn)來的微光,一步步走進(jìn)去,最后在床沿坐下。
他什么也沒做,什么也沒說,只是坐著。
空氣里,塵埃在光線中靜靜浮動,像是一場無聲的電影,放映著那些回不去的時光。
他不是來緬懷,也不是來悲傷。
他只是來,和過去的自己,和那個曾經(jīng)占據(jù)他整個生命的女人,做一個正式的告別。
良久,他站起身,走到照片前,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他轉(zhuǎn)身,沒有絲毫留戀地走了出去。
“咔噠。”
他親手將門關(guān)上,那一聲輕響,像是為一段人生畫上的**。
走廊盡頭,蔡茜房間的門虛掩著,暖黃色的燈光從門縫里溢出來,驅(qū)散了走廊的清冷。
趙長平走過去,推開門。
蔡茜正跪坐在地毯上,整理著一個行李箱。那是他的行李箱,里面的衣物被她一件件拿出,分類,再放進(jìn)衣柜里。她的側(cè)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動作不疾不徐,透著一股安然的煙火氣。
聽到動靜,蔡茜回頭,見是他,便笑了笑,“你先洗吧,水放好了。”
趙長平?jīng)]動,就站在那兒看著她。
蔡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拍了拍手上的灰,“怎么了?”
他走過去,在她身邊蹲下,從她手里拿過一件疊了一半的襯衫,學(xué)著她的樣子,認(rèn)真地疊好。
“以后這些事,我來做。”他的聲音有些低,帶著一絲酒后的沙啞。
蔡茜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他。
趙長平將疊好的襯衫放進(jìn)衣柜,然后轉(zhuǎn)過身,將還跪坐在地上的她,連人帶毯子一起抱進(jìn)了懷里。
他抱得很緊,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輕輕蹭了蹭。
“蔡茜,”他低聲開口,胸膛的震動清晰地傳到她的背上,“以后,這個家,我來撐著。”
窗外,月光如水,靜靜地灑了進(jìn)來。
這一夜,很長,也似乎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