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兩個孕婦，周玉芬忙得腳不沾地，但她心里頭高興，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

這天下午，顧盼和周莉莉在客廳沙發上昏昏欲睡，廚房里卻傳來一陣陣濃郁的菜籽油香，還夾雜著臘肉被煸炒出的獨特焦香。

周莉莉吸了吸鼻子，人清醒了一半：“盼盼，咱媽又在廚房搗鼓什么好吃的呢？這味兒也太霸道了?！?/p>

兩人挺著肚子，好奇地挪到廚房門口。

只見周玉芬正守著一口大鐵鍋，鍋里是滿滿當當的土豆塊和臘肉，被醬油染得紅亮誘人，旁邊另一個大蒸鍋里，熱氣騰騰，白胖的饅頭擠作一團。

這分量，別說她們兩個孕婦，就是再來十個壯漢也夠吃了。

“媽，今天是有客人要來嗎？”顧盼忍不住問。

“你們兩個的份早就弄好了，溫在小鍋里?！敝苡穹翌^也不回，用大鏟子在鍋里翻攪著，熱氣熏得她額頭見了汗，“這是給宿舍那七個臭小子的?！?/p>

她口中的臭小子，自然是跟著李磊從村里出來的那七個半大青年。

周玉芬手上不停，嘴里念叨著：“都是一個村里出來的，爹媽把人交到咱們手上，總不能讓他們天天啃食堂吧？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不多弄點，哪夠他們塞牙縫的。給他們搞點家鄉風味，省的他們想家想得哭鼻子。”

說著，她利索地關了火，將一大鍋臘肉燉土豆分裝進幾個巨大的搪瓷飯盒里，又把蒸好的饅頭一個個撿出來，裝了滿滿兩大袋子。

顧盼站在一旁，看著婆婆忙碌的背影，心里某個地方忽然就軟了。

她以前只知道李磊重情義，講義氣，現在才明白，這份刻在骨子里的忠厚與擔當，原來是源自這里。

一個連鄉里鄉親的孩子都惦記著要給他們做口熱飯的母親，才能教出那樣一個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肩上扛的兒子。

正想著，門鎖一響，李磊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聞到了香味，看見廚房門口的陣仗，無奈地笑起來：“媽，我不是說了讓公司的食堂給他們加餐就行嗎？您這三天兩頭大包小包的，累不累？”

周玉芬把一個飯盒塞到他手里，眼睛一瞪：“食堂的大鍋飯哪有咱家鄉的味道好！你懂什么！少廢話，趕緊的，趁熱給他們送過去，讓他們吃完了早點歇著，明天才有勁兒給你干活！”

“得嘞！”李磊立馬應聲，提起那幾大包沉甸甸的飯菜，沖顧盼眨了眨眼，轉身就出了門。

周玉芬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才露出笑容，轉身又開始收拾灶臺，嘴里還哼起了家鄉的小調。

顧盼扶著門框，目光落在婆婆身上，又下意識地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想，自己嫁的，或許不只是一個績優股，更是一份踏踏實實的煙火氣和安穩。

廚房里，周玉芬哼著小調，用抹布細細擦著灶臺，鍋碗瓢盆被她收拾得锃亮。顧盼扶著腰，看著婆婆在夕陽余暉里顯得格外溫和的側臉，心里那股暖流還在慢慢淌著。

正這時，客廳的電話響了。

是姐姐林婉打來的。

“盼盼！我聽媽說了，你有了？幾個月了？之前怎么一點風聲都不露！”林婉的聲音又驚又喜。

“剛查出來沒多久，這不是怕空歡喜一場，想等穩定了再說嘛。”顧盼笑著，手不自覺地又放到了小腹上。

“你可得好好養著，我明天就跟單位請假，讓咱媽過去照顧你！”林婉的性子一向雷厲風行。

顧盼心里一暖，連忙說：“姐，真不用。我婆婆在這兒呢，把我跟莉莉照顧得妥妥帖帖，我這腰，都長一圈肉了?！?/p>

她把下午婆婆做臘肉燉土豆的事兒當笑話講了，末了感慨道：“我算是知道李磊那一身用不完的牛勁兒是跟誰學的了?！?/p>

電話那頭的林婉沉默了一瞬，隨即笑道：“那咱倆可真是上輩子積德了。我這婆婆，人是見不著影兒，可花錢是真大方，我一提懷孕，二話不說就給我卡里打了筆錢，說想吃什么買什么，別虧著她大孫子。我都不用開口。”

姐妹倆相視一笑，雖隔著電話線，卻都懂了對方的幸運。

“你那是金山銀山堆出來的疼愛，我這是實實在在的煙火氣。”顧盼總結道，“都好，都是好婆婆?！?/p>

掛了電話，周莉莉也從房間里探出頭來，臉上表情有點哭笑不得：“盼盼，我剛接了我媽的電話。”

“你媽也要來？”顧盼猜到了。

“何止是想來，”周莉莉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學著她媽趙秀娥的語氣，“她說家里那幾十只雞早就看我不順眼了，非要連夜打包送過來給我增加營養！我爸攔都攔不住，說再不來，親家母一個人照顧兩個孕婦，也太辛苦了?！?/p>

這話正好被擦完灶臺出來的周玉芬聽見了。

她把濕抹布往旁邊一搭，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說：“莉莉，你打個電話給你爸媽，我來跟他們說?！?/p>

電話通了后，只聽她中氣十足地說道：“辛苦啥！親家母，你就安安心心的，等快生的時候再來，想住多久都行，現在我一個人就夠了，照顧得過來！”那邊周建軍和趙秀娥很是感動，說：“咱麗麗也是個有福的，沒有婆媳矛盾。老姐姐，莉莉就拜托您了，我們過段時間再來！”

周玉芬說：“客氣啥，都是自家的娃，說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一句話，讓周莉莉眼眶有點發熱。她吸了吸鼻子，沖周玉芬咧嘴一笑：“得嘞，媽，有您這句話，我媽能在家多看兩集電視了?！?/p>

周玉芬白了她一眼，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轉身又去準備晚飯了，嘴里念叨著：“你們倆的份早就溫在小鍋里，趕緊趁熱吃了去?！?/p>

客廳里，只剩下顧盼和周莉莉兩個人。

周莉莉用胳膊肘碰了碰顧盼，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說什么天大的秘密：“我以前老聽人說婆媳關系是天底下最難處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現在看來，咱們這是走了什么運？”

顧盼看著廚房里那個忙碌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輕聲說：“或許，我們只是嫁給了那個，能被這樣的母親教養出來的男人而已。”

這份安穩，千金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