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三層小樓沐浴在陽光下，白墻紅瓦，氣派敞亮。***用粗糙的手掌反復摩挲著光滑的墻面，那觸感踏實得讓他心里發燙。周玉芬站在窗明幾凈的客廳里，看著院子，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這房子，就像一個沉甸甸的夢，如今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裝修工人正在收拾工具，準備跟著李磊返程。周玉芬拉住丈夫的衣袖，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里盤算已久的想法終于成熟。

“磊子，你等一下。”***叫住正要上車的兒子。

李磊轉過身，有些疑惑地看著父母。

***清了清嗓子，眼神有點飄忽，“你看，這新房也蓋好了。你跟盼盼，還有阿垚跟莉莉，都在外頭領的證，家里人好多都沒見過。我跟你媽商量了，想趁著五一，給你們一塊兒在老家補辦個婚禮。”

周玉芬立刻接過話頭，聲音又亮又脆：“對，一起辦！顯得我們對兩個兒媳婦一個樣，都疼。再把親家都請來，認認門，熱鬧熱鬧！”

李磊聽明白了，這事兒他得回去問顧盼的意見。

顧盼接到電話，把公婆的想法跟兩個父親說了。林繼宗和顧忠賢一聽時間，連連搖頭，五一假期正是生意最火爆的時候，實在抽不開身。電話那頭，顧盼的弟弟林耀卻來了興致，一把搶過話筒：“去啊！姐，怎么不去？我跟慧中正好沒地方旅游呢，就當去北方看大院了！管吃管住嗎？”

何慧中也在一旁附和：“對對對！我們代表娘家人給你撐場面去！”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五一節前，周莉莉挽著父母周建軍和趙秀娥，與林耀、何慧中夫妻倆，浩浩蕩蕩地住進了市區最好的酒店。

兩家人一碰頭，商量著婚禮得辦出特色。最后一致決定，辦純中式的，新郎穿喜慶的唐裝，新娘穿精美的秀禾服。

萬事俱備，只差一個關鍵環節。***和周玉芬硬著頭皮，找到了自家老爺子。

老爺子正坐在老宅的院里，端著一個紫砂茶壺。

“爸，有件事得跟您說。”***蹲在老爺子跟前，遞上一根煙。

老爺子沒接，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個……盼盼和莉莉都是南方人，她們那兒……結婚不興給長輩下跪磕頭。”

老爺子端著茶杯的手頓住了，眼皮抬了起來，皺紋里都是不悅：“什么叫不興？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拜天拜地拜父母，到她們這兒就改了？”

周玉芬趕忙解釋：“爸，現在時代不一樣了，主要是習俗不同。”

“什么習俗不同？孝敬長輩的道理還能不同？”老爺子把茶杯往石桌上重重一放，茶水都濺了出來，“不磕頭，那還叫認親？那還叫媳婦進了門？”

一直沒說話的李垚站了出來，語氣平靜卻堅定：“爺爺，莉莉她們愿意過來辦婚禮，是尊重咱們。咱們也不能強人所難。您要是堅持非得磕頭，那這婚禮，我們就不在老家辦了。”

空氣瞬間凝固了。老爺子瞪著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孫子，胸口起伏著，手都有些抖。他想發火，可一想到那兩個水靈靈的孫媳婦就在外頭等著認親，那股子火氣又被見孫媳的念頭給壓了下去。他憋了半天，最終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不耐煩地揮揮手。

“行了行了！不磕就不磕！改成鞠躬！總得有個樣子吧！”老爺子嘴里嘟囔著，“沒大沒小的……慣得你們！”

這事兒就這么成了。后來，村里年輕人結婚，都拿李家這事當先例，延續了幾千年的磕頭老規矩，竟真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改成了鞠躬。

五月一號，李家門口的土路被小汽車和三輪車堵得水泄不通。嶄新的三層小樓掛上了紅綢，院子里擺開了幾十桌流水席，***家喬遷新居，加上兩個兒子同日大婚，三喜臨門，十里八鄉都來看熱鬧。

***穿著一身新衣，手里攥著一把喜糖，見人就發，嘴巴咧得快到耳根。周玉芬則領著城里來的親家們，在客廳里坐著，指著墻上李磊和李垚從小到大的獎狀，嗓門都比平時亮了幾分。以前那些背后嚼舌根，說他家窮得叮當響，供兩個書呆子沒用的村民，今天都擠在最前排，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嘖嘖稱奇。

“看見沒，建國這腰桿子，從來沒這么直過。”

“還說呢，那倆兒媳婦，一個賽一個的水靈，跟畫里走出來似的。聽說都是南方大城市來的，家里有錢！”

“這就叫讀書有用！老祖宗的話沒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啊！”

吉時一到，鞭炮齊鳴，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院子中央，兩對新人并肩而立。李磊和李垚穿著大紅的唐裝，高大俊朗，顧盼和周莉莉則是一身精美的秀禾服，眉眼如畫。

林耀擠在人群里，拿著手機一通猛拍，嘴里還不停地給何慧中現場解說：“看見沒，這就是北方大場面！氣派！比咱們那邊辦酒席有意思多了！”

司儀扯著嗓子喊：“一拜天地！”

兩對新人轉身，對著門外廣闊的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四人齊齊轉向坐在上座的***、周玉芬和老爺子老太太。李家老爺子端坐在太師椅上，面色嚴肅，看不出喜怒。村里人都伸長了脖子，屏住呼吸，等著看這傳聞中的南方媳婦會不會磕頭。

只見兩對新人站得筆直，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九十度的躬。

老爺子喉嚨里滾了滾，沒出聲，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遮住了嘴角那一抹壓不住的笑意。周玉芬趕忙給丈夫使了個眼色，***清了清嗓子，大聲應道：“好，好！”

人群里的林耀看熱鬧不嫌事大，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爺爺，您老可賺大了！一份禮，收兩份孝敬！”

哄堂大笑聲中，老爺子差點讓一口茶給嗆著，瞪了林耀一眼，那皺紋里卻全是舒坦。

夫妻對拜，給父母敬茶，一切都熱鬧而有序。最后，院中燃起一個火盆，火焰熊熊。

“新郎新娘跨火盆，日子越過越紅火！”

李磊牽著顧盼，李垚挽著周莉莉，依次從火上跨過。那一刻，震耳的鞭炮聲再次響起，混著親戚朋友的歡呼和祝福，將這場婚禮的氣氛推向了頂點，也把這紅火的一天，深深烙在了所有人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