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莉莉和何慧中直奔星光大廈。

王總監的助理姓陳，妝容精致，踩著七公分的高跟鞋，走路帶風，領著她們從一樓開始轉。

“兩位請看，這個位置正對一號門扶梯，是整個商場人流量的黃金交叉點?！标愔砩斐鐾恐股成讣子偷氖郑赶蛞粋€已經圍上擋板的空位，語氣客氣卻疏離，“上一家是國際一線護膚品牌，月租金二十八萬。”

周莉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二十八萬？

這個數字像一塊冰，順著她的脊椎骨一路涼到了腳后跟。她們四個人的全部身家砸進去，都不夠在這里撐一個月的。

她悄悄用胳膊肘頂了頂何慧中，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搶錢??！

何慧中卻像沒事人一樣，扶了扶眼鏡，平靜地問：“陳助理，除了這里，還有別的選擇嗎？”

陳助理顯然看穿了她們的底細，嘴角的弧度淡了些，轉身帶路：“樓上還有幾個位置?！?/p>

二樓、三樓，越走越偏。一個是在安全通道旁邊，一個正對著貨運電梯口，人影都看不到幾個。周莉莉光是站在這里，都替未來的鄰居們感到窒息。

轉了快一個小時，周莉莉是越看越心涼，膀胱也開始報警。

“那個……陳助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洗手間在哪兒？”

陳助理抬腕看了眼手表，一絲不耐煩一閃而過，但還是指了個方向：“三樓盡頭，要繞過那個消防通道?！?/p>

“我陪你去。”何慧中說。

兩人跟著指示牌七拐八繞，越走越偏。周莉莉忍不住吐槽：“這商場的設計師是不是跟顧客有仇？上個廁所跟走迷宮似的，生怕別人找著?！?/p>

話音剛落，兩人繞過拐角，眼前的一幕讓她們都愣住了。

一條并不寬敞的通道里，女洗手間的門口竟然排起了長隊，另一邊的男洗手間則門可羅雀。隊伍里，好幾個都是抱著孩子的媽媽，一邊焦急地踮腳往里看，一邊還得手忙腳亂地哄著懷里哼哼唧唧的寶寶，神情疲憊又狼狽。

一個年輕媽媽懷里的孩子突然“哇”地哭出聲，她趕緊手忙腳亂地從包里翻找奶瓶，窘迫得滿臉通紅。

而就在這條通往洗手間的必經之路上，靠近天井圍欄的地方，有一大片空地。因為位置尷尬，既不是主通道，也不方便做封閉店鋪，就這么空著。

周莉莉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得嚇人。

在排隊上廁所的那一段時間里，周莉莉一直在觀察顧客，計算人流。上完廁所后，她站在那片空地前，來回踱了兩趟，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

人流！

這不就是她們夢寐以求的人流嗎？還是精準到不能再精準的女性和母嬰客流！

她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陳助理，臉上瞬間換上一副愁云慘淡的表情，唉聲嘆氣：“哎，陳助理，不瞞您說，我們就是個初創小公司，實在沒錢，跟那些大牌子比不了?！?/p>

她指著那片空地，一臉“退而求其次”的無奈：“您看這犄角旮旯的地方，是偏了點，采光也不好，但總比沒有強。這兒……應該不貴吧？”

陳助理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些奇怪：“這里？這里不是常規鋪位，一直空著，沒人租。”

“沒辦法，能省一點是一點嘛?！敝芾蚶虬选案F酸”兩個字幾乎刻在了臉上，就差從兜里掏出兩個鋼镚兒了。

何慧中適時地推了推眼鏡，用她那冷靜又誠懇的語氣補刀：“我們預算確實非常緊張。”

陳助理大概也想早點完成任務，見她們如此“識趣”，便帶著她們去找了招商部經理。

經理一聽她們想租那塊“廢地”，也是一臉詫異。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是王總監親自打來的。

掛了電話，經理的態度立刻變了，大筆一揮，用一個近乎“白送”的內部友情價，把那片空地租給了她們。

簽完合同，周莉莉拿著那薄薄幾頁紙，手竟然有點抖。

這哪是合同，這是她們插在京市心臟的第一面旗！

晚上，兩人窩在臨時租住的公寓里，叫了兩份十塊錢的盒飯，卻吃出了滿漢全席的滋味。

周莉莉把一張巨大的白紙鋪在地板上，整個人趴在上面，拿著根筆邊畫邊說，神采飛揚：“這里，正對通道口，就叫‘好孕區’，專賣孕婦裝！要讓每個準媽媽一進來就感覺自己是女王！”

“然后這邊，是‘辣媽區’，商務哺乳服系列必須是我們的王牌，要時尚，要方便，要讓媽媽們出了月子也能美美地出門！”

“那塊最小的，就做‘萌寶區’，點綴幾件最可愛的童裝，吸引眼球?！?/p>

她把專柜分成了三個部分，又在圖紙最靠墻的位置畫了一個大大的方框。

“最關鍵的是這里！”她用筆頭重重一點，眼睛里閃著光，“我們要隔出一個獨立的小空間，做成母嬰室！”

何慧中正用筆記本電腦核算著裝修預算，聞言抬頭：“母嬰室？那會占用不小的銷售面積，至少五分之一?！?/p>

“不！”周莉莉一揮手，從地上爬了起來，在小小的客廳里踱步，像個即將出征的將軍，“你想想，那些在洗手間門口排隊，抱著孩子手足無措的媽媽們！我們給她們一個免費、干凈、私密、還帶著香薰的母嬰室，里面有熱水，有尿布臺，有舒適的沙發！她們會不會感激我們？”

何慧中瞬間明白了。

周莉莉又跑到圖紙前，在母嬰室對面，靠近天井圍欄的地方畫了幾條長凳：“這里，再設一排休息長凳，讓陪著逛街的老公、婆婆、老媽也有個地方歇腳玩手機。咱們甚至可以提供免費Wi-Fi和充電口！”

她看著自己的設計草圖，得意地叉著腰。

何慧中扶了扶眼鏡，看著眼前這個時而像個炮仗，時而又精明得像只狐貍的伙伴，一向平靜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她指著圖紙上的母嬰室和休息區：“莉莉，這個想法很好。但是，這兩個區域加起來，占了我們快三分之一的面積，都是純投入，不產生直接銷售?！?/p>

周莉莉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眼神狡黠又明亮。

“直接銷售？慧中，你格局小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地戳了戳圖紙上的母嬰室。

“當一個媽媽抱著哭鬧的孩子，焦頭爛額地走進我們這里，享受了最貼心的免費服務后，你覺得，她出門的時候，好意思空著手走嗎？”

“這，才是我們最大的銷售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