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病房門就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了。

來人是顧盼的母親顧蘭香。

她手里提著兩個大號的保溫桶，人還沒完全走近，一股清淡又勾人的米粥香氣就先一步飄了過來。

“媽，你怎么來了？”顧盼有些意外。

“你打電話說莉莉生了，我能不來看看嗎？順便給你們兩個大功臣帶點吃的?！?/p>

顧蘭香笑著，手腳麻利地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一一擰開。

白汽裊裊升起。

一桶是熬得米粒開花、軟爛噴香的白粥。

另一桶則是碧綠的菠菜臥著幾片嫩滑的瘦肉，湯色清亮見底，沒有一絲油花。

周莉莉的眼睛瞬間就直了。

前一秒還感覺人生灰暗的她，此刻鼻尖縈繞著的全是食物的清香。

“咕?！?/p>

她那不爭氣的肚子，在安靜的病房里發出了一聲格外清晰的抗議。

周莉莉的臉“唰”地一下就熱了，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趙秀娥和顧蘭香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快，快給莉莉盛一碗，看把孩子給餓的。”趙秀娥趕忙找碗。

李垚更是殷勤備至，搶著接過碗，盛了滿滿一碗白粥，還小心翼翼地湊到嘴邊吹了吹，才遞到周莉莉嘴邊。

“媳婦兒，來，我喂你?！?/p>

周莉莉哪里還等得及，一把奪過碗，自己舀了一大勺就迫不及待地送進嘴里。

溫熱軟糯的白粥一入口，米粒幾乎瞬間化開。

那股最純粹的糧食甜香在味蕾上炸開，熨帖著她空蕩蕩的胃，一股暖流從喉頭一直涌到心底。

“嗚……太好吃了！”

周莉莉含糊不清地贊嘆，三兩下就干掉了一碗，又眼巴巴地看向保溫桶，眼神像只嗷嗷待哺的小狗。

李垚趕緊又給她盛了一碗菠菜瘦肉湯。

周莉莉喝了一口，眼睛更亮了。

“這個也好喝！一點都不油，但是好鮮！”

她心滿意足地打了個輕嗝，感覺自己徹底活過來了。

之前那點子委屈和破釜沉舟的決絕，全被這兩碗清淡卻極致美味的吃食給撫平了。

“其實白粥也挺好吃的嘛?！彼七谱欤荒樥J真地發表感言，“有一種淡淡的甜味，高級！誰說坐月子非得大魚大肉的?！?/p>

一旦沒了指望，認命的她，居然這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清淡食物的美味所在。

眾人看著她這副模樣，不禁莞爾。

顧盼斜倚在床頭，慢悠悠地開了口：“呦，這是誰??？我怎么記得剛才有人說，喝清湯寡水比坐牢還難受呢？”

周莉莉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地回敬：“此一時彼一時！那是我沒嘗到顧阿姨親手做的這人間美味。再說了，你懂什么，我這叫返璞歸真?！?/p>

“行，你最真?！鳖櫯伪凰旱眯€不停。

這時，顧蘭香溫和地開口了：“我來的時候聽護士站說，昨天晚上一連五個產婦，生的都是小子，就莉莉最后生了個千金？”

周莉莉一聽，來了精神：“是呀是呀！我就在那看著她們一個一個生的！”

李垚一聽這話，心疼得不行：“老婆，你辛苦了，我簡直不敢想，那六個半小時，你一個人在里面是怎么熬過來的……”

“誰說我一個人在里面了？”周莉莉一臉莫名其妙。

這話一出，屋里幾個人都愣住了。

李垚更是一頭霧水：“沒一個人？那……”

“里面前后進來好幾個生孩子的，算上我，六個。我就在那兒看她們怎么使勁，怎么呼吸，正好學學經驗。”

周莉莉說得理所當然，還順手又舀了一勺菠菜湯。

“看著看著，可能是有點困，我就睡著了?！?/p>

“……”

病房里瞬間一片死寂，只剩下周莉莉喝湯的“吸溜”聲。

睡……睡著了？

在產房里？

李垚的嘴巴張成了“O”型，半天沒合上。

他在這里急得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腦子里全是媳婦兒疼得死去活來的畫面。

結果她……

在產房里看別人生產直播，還看睡著了？

周莉莉咽下嘴里的湯，渾然不覺自己投下了一顆炸彈，繼續說：“后來疼醒了，我睜眼一看，嘿，怎么她們都生完走了，就剩我一個了？我這心里一急，尋思著可不能掉隊，就使了把勁兒，孩子不就出來了嗎。”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

眾人卻聽得面面相覷。

生孩子這么天大的事，從她嘴里說出來，跟排隊買菜發現自己是最后一個，怕買不到而著急，好像沒什么兩樣。

“我還以為……你是一直疼，一直疼到生出來的！”李垚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里滿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周莉莉白他一眼，沒好氣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你想疼死我??？還一直疼！能不能盼我點好？”

“噗嗤——”

是顧盼第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緊接著，趙秀娥和顧蘭香也跟著笑了起來，病房里剛才那點子心疼和緊張，瞬間煙消云散。

“這孩子，真是傻人有傻福。”趙秀娥笑著搖頭，眼角卻滿是寵溺。

“這可不是傻?！鳖櫶m香放下手里的東西，笑意盈盈地看著周莉莉，“老話兒說，這叫‘壓軸’，是天大的好事。我們莉莉這閨女，是個‘掌燈的’?！?/p>

這話新鮮，周莉莉立刻來了興趣：“阿姨，什么叫掌燈的？”

“傳說啊，送子娘娘送孩子們來投胎，是一船一船送的?！?/p>

顧蘭香的聲音不急不緩，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安穩。

“如果這一天送的都是男娃，最后一個才是個女娃，那就說明這個女娃是給這一整船人引路的，是那個‘掌燈的’。”

“她得等別的孩子都安安穩穩到了地方，她這個管事的，才能最后下船。這說明什么？說明這孩子以后有主見，有能力，會是一群人的主心骨?！?/p>

一番話說得趙秀娥眼睛都亮了：“哎呦！還有這么好的說法？掌燈的？那我們家這小孫女，可是個寶貝疙瘩！”

李垚更是聽得心花怒放。

他再看自家閨女的眼神，徹底不一樣了。

仿佛已經看見了她以后當上大領導，指點江山的威風模樣。

顧蘭香頓了頓，又笑著看向自己的女兒顧盼：“一樣的道理。盼盼你前天生孩子，前面生的都是女娃，就你最后一個生的是男娃。這個男娃，就是那‘撐船’的。以后啊，長大了身邊少不了姑娘喜歡，娶媳婦是半點不用愁了。”

“撐船的？掌燈的？”

周莉莉在嘴里念叨了兩遍，忽然一拍大腿，眼睛里閃著精光，得意地拍了拍李垚的肩膀。

“聽見沒？咱閨女以后是發號施令的命！顧盼她兒子，以后說不定還得給咱閨女撐船呢！”

“行，你最行，我兒子以后就給你閨女撐船?！鳖櫯涡Φ脽o奈又寵溺，隨即話鋒一轉，拋出了新的話題，“既然我們的大功臣吃飽喝足了，那咱們就該聊聊下一個正事了?！?/p>

周莉莉立刻坐直了身子，一臉嚴肅：“什么事？”

“咱們這兩個寶貝，還沒起名呢！”

顧盼這句話，瞬間把所有人的精神都提了起來。

是啊，總不能一直“寶寶”、“寶寶”地叫，更何況家里一下添了兩個寶寶。

顧盼看向門口一直沒怎么說話，只是含笑看著她們的丈夫李磊，柔聲問：“老公，你不是想了好久了嗎？”

李磊走上前，握住顧盼的手，聲音溫潤：“我想給我們家寶寶取名叫李超，希望他以后能超越我們，有更廣闊的人生?！?/p>

“李超？好名字！”李垚一聽，立刻湊到周莉莉跟前，滿眼期待，“那我閨女叫李越，怎么樣？老婆？超越超越，兄妹倆都有了?！?/p>

周莉莉嘟起了嘴：“憑什么我們女人辛辛苦苦生孩子，生完了跟你們姓，連名字都讓你們男人搶先起了？”

她話鋒一轉，又得意起來：“不過嘛，這大名起得確實不錯，挺有意義。但小名，必須我來起！”

李垚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對對！必須老婆來！請老婆大人給咱閨女賜名！”

周莉莉對他這態度很是滿意，她托著下巴，眼珠子轉了轉。

“我這閨女，正月十五就開始折騰我，到十六才生出來?！?/p>

“十五的月兒十六圓，小名就叫小湯圓，大名李越，小名湯圓，簡稱圓圓！你看我有沒有才？”

她一臉“快夸我”的表情。

李垚立刻豎起大拇指：“有才！太有才了！我老婆就是天下第一才女！圓圓，咱閨女叫圓圓，真好聽！”

周莉莉被這通馬屁拍得渾身舒坦，更是得意洋洋，靈感大爆發，扭頭看向顧盼。

“盼盼！干脆你兒子的小名我一并包了！”

“我閨女叫湯圓，你兒子就叫元宵！元宵，簡稱瀟瀟，瀟灑的瀟！以后瀟瀟灑灑，快意人生，你看如何？”

顧盼愣了一下，隨即失笑。

此“宵”非彼“瀟”。

但這寓意，卻意外的合心意。

“好，我喜歡這個寓意?！彼郎厝岬乜聪蛏磉叺睦罾冢熬瓦@么定了，大名李超，小名元瀟?！?/p>

周莉莉這下徹底臭屁起來，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論起名，還有誰比我更行？”

“以后，請叫我有才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