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廊里。
霓虹燈光閃耀,打在陳麗的臉上。
在胡知勇報出自己身份那一刻,她的表情立即松垮下來,顫抖著伸出雙手。
胡知勇從身后掏出手銬,給她戴上。
他如釋重負地松出一口氣,紓解了多年來的郁結。
貓子把陳麗按在剛才洗頭的座椅上。
這會兒,躲在一邊的老板娘看見他,像是換了一副模樣,眼神堅定,剛正不阿,不再像剛才洗頭那樣扭捏。
果然,男人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會很帥。
這小子,喜歡戴手銬的女人,老板娘心里腹誹。
楊錦文走上前,俯視著陳麗。
這個女人穿著亮片的紅色夾克,身高不到一米六,臉長的很清秀,根本不像走南闖北的殺人女魔。
她到底有沒有殺過人,現在還不清楚,需要后續的審訊。
“陳麗,除了云城警方之外,你知不知道我是從哪里來的?”
陳麗搖頭:“不知道。”
楊錦文緊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是安南市嶺蒙縣的公安刑警!”
這話一出,陳麗立即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他之后,又把腦袋垂了下去。
她問道:“高明亮被你們抓了?”
“你說呢?”
陳麗沒回答。
楊錦文又道:“除了高明亮,你的同伙趙大慶也被我們抓了!”
這話又讓陳麗抬起頭來,眼里除了是不可思議之外,還有震驚。
“云城、嶺蒙縣這幾起案子,你都參與了殺人,特別是你們剛回來云城這幾天,又犯下案子……”
陳麗立即打斷他:“沒有,我們回來沒有殺人!”
楊錦文瞇著眼:“沒殺人?你確定?”
“我確定,人在屋里綁著呢。”
“在哪個地方?”
“水井街,里面有一個巷子,門牌號103。”
楊錦文示意胡知勇,后者點點頭,走到老板娘身邊,低聲問道:“你店里的電話在哪里?我需要用一下。”
“柜、柜臺旁邊。”
“多謝。”
老板娘咽下一口唾沫,她已經聽見這三個公安抓的是什么人。
眼前這女的比自己年齡還小,竟然是殺人犯!
胡知勇拿起話筒,想了想后,撥通了陳滿秋的電話。
電話片刻便接通了,里面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應該是在組織人排查。
“老胡,有什么事兒?”
“老陳,地方在水井街103號。”
電話那頭有些納悶,陳滿秋似乎捂住了電話,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趙大慶和陳麗藏身的地方,在水井街103號。”
接電話的陳滿秋一下子愣住了,隨后急忙問道:“老胡,你是怎么知道的?”
電話那頭道:“楊隊查出來的。”
“不是……”
“陳麗已經被抓了,你們趕緊派人去吧。”
隨后,陳滿秋放下大哥大,向坐在車里的曾偉強跑去。
“支隊,楊錦文……不,胡知勇抓到了陳麗,她和趙大慶藏身的地方也找到了,在水井街103號。”
曾偉強微微瞇著眼,似笑非笑的‘嗯’了一聲,吩咐道:“馬上派人過去。”
陳滿秋拿出對講機,通知在周圍搜捕的老幫菜,然后打開駕駛席的車門。
他扭動車鑰匙,一邊開車,一邊看了看坐在副駕駛席的曾偉強。
“支隊,老胡他們是怎么抓到人的?太不可思議了。”
曾偉強瞟了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抓著就行了。”
陳滿秋點頭:“倒也是,先前,咱們的人把趙大慶帶回局里的時候,那個章隊和姚衛華趕緊跟去了,生怕我們把趙大慶給扣住,不讓他們帶走。”
曾偉強微微瞇著眼,不再說話。
凌晨過后。
云城警方四五十號人,全部趕到了水井街,手里拿著警棍和手電筒。
103號平房的院子里,擠滿了老幫菜。
陳滿秋拿著牛國立遞來的鑰匙,在手電筒光亮的照射下,鑰匙捅進圓筒鎖。
他把鑰匙一扭,門便打開了。
隨后,陳滿秋快速閃到一邊,做好準備的老幫菜們像是一陣風般,闖進了屋里。
腳步聲、手電筒的光亮,以及呼喊聲。
不到片刻,牛國立跑出來,向著站在院子里的曾偉強報告:“支隊長,屋里就一個人,人沒死!”
曾偉強點點頭,大踏步進了屋。
屋里很亂,散發著一股霉味,挨著墻角的位置,放著好幾個大口袋,里面裝著發黃的棉花。
一個六十幾歲的老頭兒蹲坐在角落里,雙手和雙腳都被鐵絲綁著,嘴里還塞著一大塊棉絮,雙眼也被黃色的膠帶給封住的。
陳滿秋走上前,把他眼睛上的膠帶輕輕撕開。
驟然見到光線,老頭兒立即把臉轉到一邊,猛地眨眼。
陳滿秋再拿掉他嘴里的棉絮。
老頭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表情虛弱,似乎隨時要暈倒。
曾偉強喊道:“水,給他拿水。”
牛國立趕緊找來一瓶喝過的礦泉水,對著老頭兒的嘴,讓他慢慢喝著。
陳滿秋蹲下身,等他喝完了之后,問道:“我們是云城支隊的刑警,你別怕,你叫什么名?”
“我叫岳永華。”
“你是住在這里的?”
“是,這是我家。”
“屋里就你一個人住?”
老頭兒點頭,喉嚨止不住滾動。
“你家人呢?”
“我老婆死了,孩子們都在外地打工。”
曾偉強吁出一口氣,吩咐道:“趕緊的,把鐵絲剪斷,將老人家送去醫院。”
陳滿秋點頭,叫來幾個人,把受害人扶上車。
曾偉強在屋里轉了一圈,大概能猜出這老頭兒是靠什么為生的。
水井街這片,大多人都是從農村收購棉花,然后販賣給棉紡廠,岳永華也是干這個的,屋子里還屯著去年沒賣掉的棉花,都是一些劣質品。
除此之外,屋子里確實有趙大慶和陳麗留下的生活痕跡。
空煙盒、白酒瓶、煤球爐里還煮著一鍋粥,以及他們的留下的一只旅行包,里面還裝著陳麗的衣服。
陳滿秋從包里搜出來一連避孕套,并不是盒裝的,像是小袋裝的洗發水,連在一起的。
他把東西拿給曾偉強看:“支隊,嶺蒙縣的滅門慘案,有兩個女性受到過侵害,那邊的法醫說,沒在體內檢測到米青液。”
“拿回去。”
“是。”
曾偉強打電話,叫來了痕檢中隊,讓他們在這兒勘察,他和陳滿秋開車回到了市局。
一回去,他們就立刻去了審訊室。
趙大慶被按在老虎椅里,雙腳和雙手都被鐵鏈給銬住的,并有四個值班公安,密切的盯著他。
除了他之外,陳麗也在關押在另一間審訊室里,照樣是限制了自由。
市局是有關押室的,但人并沒關進去。
很明顯,這是要熬一熬趙大慶和陳麗。
云城支隊留在局里的領導干部,都趕了過來,擠在走廊上,都想看看在連續滅門案的犯案人。
其中兩件還是非常慘烈的滅門案,可以說,只要是干一線的刑警,對犯案人都充滿了好奇,想要厘清偵辦案件的思路,以及是怎么抓到人的。
曾偉強向周圍的人看了看,并沒看見安南市來的刑警。
他找人問道:“那個楊隊呢?”
下屬回答說:“人帶回來之后,他們就回招待所休息了。”
曾偉強蹙著眉頭,沉吟了片刻,又問:“胡知勇呢?”
“我剛看見他在花壇邊上待著的。”
“好。”
曾偉強應了一聲,向陳滿秋吩咐:“你現在就聯系檢察院,把他們的人叫來,天亮之后,咱們就審。”
“是,支隊。”
“大家伙累了好幾天,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嗯。”
曾偉強走出審訊室,來到市局前院,果然在花壇旁邊看見了胡知勇。
他坐在花壇的臺階上,身體前傾,手里夾著香煙,望向大門口的路燈。
曾偉強走過去,坐在他的旁邊。
胡知勇發現他后,趕緊站起身來:“支隊。”
“坐。”曾偉強向他揮了揮手,從上衣兜里掏出煙盒,給他遞出一支煙。
胡知勇趕緊接住,曾偉強自己也點了一根,深吸一口后,開口道:“不容易啊,趙大慶95年犯下命案,96年,又搞出滅門案,你查了整整三年,辛苦了。”
胡知勇搖頭:“談不上辛苦,是我沒做好,人都是楊隊他們抓的。”
“胡說。”曾偉強笑道:“陳麗不是你抓的嗎?”
“不是,是楊隊……”
“別這么說,誰給她上的銬子,就是誰抓的人。”
胡知勇喉嚨有些哽咽:“支隊,我……”
曾偉強看向外面的路燈,問道:“老胡,你今年54了吧?”
“是,明年55,頭發都已經全白了,我準備退……”
“先別退,咱們市局青黃不接的,明年夏天,會有一批警校畢業的高材生過來,你和老陳都得帶帶人。”
“我沒這個能力。”
曾偉強道:“你就不想看看,這些警校學生里有沒有楊錦文這樣的人?我記得他也是高材生來著。”
聽見這個,胡知勇心里倒是懷著了期待。
曾偉強點點頭,把抽完的煙頭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熄后,又把煙頭遞在他的手上。
“待會幫我丟一下,時間不早了,早點去休息。”
胡知勇站起身來,看向他:“支隊,我有個問題。”
曾偉強本來要走,便轉過身來:“你說。”
胡知勇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支隊,抓住趙大慶那會兒,我們沒在他身上搜出傳呼機,您是真的忘記了這一茬嗎?”
曾偉強瞇著眼,笑了笑,拍了拍胡知勇的肩膀。
“老胡,你是個好警察,你的辛苦沒有白費。走了,明天一早還得忙呢。”
胡知勇望著曾偉強的背影,一把年齡了,他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他不信支隊長給忘記了,楊錦文剛從嶺蒙縣到云城,曾偉強就想通過高明亮傳呼趙大慶,展開抓捕,但卻被楊錦文拒絕了。
今天晚上,搜捕的當時,他是故意忘記這一茬的,也沒給自己派遣任務。
支隊長就是想讓楊錦文帶著他,讓他親手抓獲云城麗水小區滅門案的犯案人,哪怕不是主犯,也讓胡知勇這三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而且,楊錦文也領會了曾偉強的意思。
當時,胡智勇根本沒留意到他們是否交談過,難道是通過眼神交流的?
兩個人用眼神交流,就能互相明白對方的意思?
胡知勇站在原地,望著市局大樓的國徽,久久未動。